坠入浪漫夏天

核桃 287 0

世界历史上有哪些冷门恐怖的酷刑?

“蚊刑之痛”让张铁蛋终于知道了,蚊子叮咬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最为难受。

蚊子闻着他胯下的臭味嗡嗡飞来,盘旋降落。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树上,挣扎的时候,腰带扣开了,裤子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敞开的缝隙如同一扇写着“欢迎光临”的门。大量蚊子成群结队纷至沓来,隔着他半月未洗的棉布内裤,把“吸管”纷纷插进他的下身。

如果放大一群蚊子吸吮的声音,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几百个孩子在肯德基用吸管喝可乐,或者几百个白领在星巴克优雅地喝咖啡,或者几百个饥渴的民工在小吃店喝豆浆所发出的声音。

张铁蛋夹紧双腿,夹死一批蚊子,紧接着又来一批,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睾丸,肿起了一层硬块,他传宗接代的器官,瞬间增大了一圈。硬块之上,还在持续增加新的硬块,肿胀之后,还在继续肿胀。蚊子绵绵无尽。这种滋味,这种感受,这种因痒而带来的痛苦,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千古罕见的酷刑折磨。

【已完结,可免费食用】

第一章

空中尸体

四川大凉山脚下,正值小麦抽穗时期,青山环抱着一大片麦田,风柔柔地吹来,田野泛起一片片碧绿色的麦浪,嫩嫩的麦芒刺向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悠闲地飘着。绿色的麦田,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还有田埂上一簇簇杂色野花,组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田园画卷。

有一天早晨,山上悬崖村的村民发现山脚下那一大片麦田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怪圈。

待到朝阳初升,薄雾消散,麦田怪圈渐渐地清晰起来,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田野里的麦子倒伏贴地形成了几何图案。这个图案呈旋涡状,大得吓人,目测直径有百米左右,看上去给人一种异样恐怖的感觉。麦田怪圈中心是一个完美的圆,按照顺时针方向,从中心延伸出6条弧线,每条弧线穿过10个小一点的圆形,6条弧线向周围螺旋展开,形成一个旋涡状的图案。

这是中国出现的第一个麦田怪圈。

公安部特案组会议室,虽然是大白天,但是窗帘紧闭,气氛神秘兮兮的。

白景玉说:“大家畅所欲言,别有顾虑,你们相信有外星人吗?”

梁教授说:“我想,任何一个科学家都不能排除外星人的存在。”

画龙说:“我觉得有外星人,宇宙那么大,有那么多星星,整个宇宙只有地球人,也太没意思了,咱们地球人也太孤单了吧。有,只是咱们没发现,在遥远的星球上,肯定有外星人,估计外星人里也有坏蛋,也有抓坏蛋的警察,还有外星人特案组什么的。”

包斩说:“我小时候就看到过不明飞行物。”

画龙说:“小包,什么不明飞行物?”

包斩说:“真的,我看见的就是一个发光的圆球,不是球状闪电。当时晴空万里,那圆球在西边的天空静止不动,而后以很快的速度飞行了一段距离,瞬间消失了。我确定那不是飞机,飞机不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梁教授说:“世界上有很多人都目击过UFO。”

苏眉说:“我相信有外星人,只不过我没见过。没准儿外星人观察过我们地球呢,外星人用了什么方式把我们的生活放在他们的大屏幕上,就跟看电影一样,说不定还看到过我呢。”

画龙说:“小眉,外星人看你干什么,看你还不如看蚂蚁打架好玩呢。我想,外星人看咱们,就跟咱们看蚂蚁打架差不多吧。”

白景玉打开墙上挂着的显示屏,上面出现了大凉山脚下的麦田怪圈图案。

根据记载,最早的麦田怪圈被记录在年英国的一幅版画上面。此后,世界上已经有一万多个奇怪的圆圈出现在各地的农田里。在英国、美国、德国、加拿大及日本等许多国家,都有人发现这种圆圈。这种圆圈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复杂,渐渐地演变成几何图形。麦田怪圈几乎都是在一夜之间出现,甚至有的是瞬间形成的。多人声称自己目击过麦田怪圈的形成,但都是口述,直到年,一个摄影师拍摄到麦田上空有个小的光球在飞行,随后消失了,麦田里出现了一个怪圈。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段影像是电脑特效制作出来的。

历史上有几个著名的麦田怪圈:

1. 年8月21日,英国的切尔波顿天文台附近的农田里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图案,这个图案在天文学界非常有名。人类曾经向外太空发送了一段无线电信息,史称“阿雷西博讯息”。信息里包含了二进制数字、DNA、人类资料、太阳系中地球所在的位置。霍金曾经反对发送这段信息,他认为,一旦被宇宙中的高等智慧生命——外星人接收到信息,有可能对地球和人类造成毁灭性打击。年,英国出现的麦田怪圈与阿雷西博讯息非常相似,但也有区别,图案中的地球人,换成了抽象的外星人,DNA结构也不一样,比人类的更加复杂,星系结构也不同。这个麦田怪圈被认为是星际空间的外星人反馈给地球人的信息。

2. 年,麦田里首次出现了外星人的头像,旁边还有个圆盘图案。从圆的中心开始解读,一圈一圈向外,会得到一串代码,10SS0……转换成英文字母后会得到一句话:“要小心那些虚假的礼物和无法遵守的诺言,虽然很痛苦但还来得及,善意是存在的,小心虚假的,引导正在关闭。”

3. 年7月一天下午,一位驾驶员在巨石阵遗迹附近上空飞行时,突然发现麦田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图案。它的复杂程度是空前的,总共有149个圆!它诠释了无穷小中包含有无穷大的分形思想,即“朱利亚集合”。时隔5年之后,麦田怪圈界迎来了终极一幕:“六重朱利亚”。409个圆圈,超过6万平方米,每个人看了都目瞪口呆。它被誉为“麦田怪圈之母”!

梁教授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国的麦田怪圈。”

画龙说:“这是为啥啊,外星人瞧不起我们吗?还好,我们现在也有了。”

苏眉说:“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麦田怪圈图案,有的说是外星人干的,有的说是人为的,还有的说是大自然形成的。”

包斩说:“仅仅是让我们讨论麦田怪圈吗?”

白景玉说:“往下看!”

白景玉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幅诡异的图片。图片是用手机拍摄的,时间是晚上,像素不高,看上去有点模糊。图片上有个人静静地躺在麦田里,确切地说是躺在麦穗之上,整个身体呈现悬浮状态,从衣着和体貌特征来看是个男人。他一动不动,似乎死了。

这很奇怪,嫩弱的麦苗不可能承受人体的重量,但是照片上的人确实是躺在麦苗之上的。

梁教授说:“这个案子有点意思。”

画龙说:“这是魔术?人体悬浮?”

苏眉说:“这个人就是在麦田怪圈里啊,他的手是垂着的,看上去是一具尸体吧。”

包斩说:“如果麦苗下面有支撑物的话,这个人应该可以做出悬浮的假象。”

白景玉说:“没这么简单。”

白景玉又按了一下遥控器,切换出来一段视频,仍是手机拍摄。视频里至少有三个人惊慌的声音,他们说着当地的方言,应该是路过麦田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奇怪一幕。视频中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那一具悬浮在麦苗之上的人体,竟然缓缓地上升,伴随着几位目击者惊讶的怪叫声,人体一直在上升,最后,消失在夜空之中。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这片麦田上空没有树、铁塔以及任何可供悬吊的物体。

那么,这个人是如何升起来的,又是如何消失不见的呢?

特案组还注意到,在视频中,人体上升的时候,上空还出现了几次微弱的闪光,似乎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那个人,或者说,那一具尸体,缓缓地吸了上去。

包斩说:“我注意到,那几点光形成的是一个椭圆形,难道,空中有什么物体存在?”

画龙说:“是飞碟吧,UFO把这个人抓走了。”

苏眉说:“老大,我们不会是去调查这种超自然案件吧?”

梁教授说:“目前,消息应该被封锁了,要是媒体和网络知道了,肯定是爆炸性新闻——外星人绑架地球人!”

白景玉说:“是的,为了避免群众恐慌,消息暂时无法对大众公布,当地已经戒严,麦田怪圈周边也布置了警戒线和24小时岗哨,附近山顶的一个村庄,可以观测到整个麦田怪圈,村庄也被封锁,严格限制人员出入。”

梁教授说:“我们只能暂且把这个案件当成一起失踪案。”

画龙说:“要是外星人干的,估计我们也没有能力,谁能管得了外星人啊?”

包斩说:“我知道麦田怪圈附近有个军事基地,军方肯定也施加了压力,要求调查清楚吧。”

苏眉说:“军事基地周边一般都是禁飞区,要是有不明飞行物出现,肯定也会引起军方重视。”

白景玉说:“不管是谁,就算是外星人干的,你们也要把外星人抓来,去吧,出发吧!”

第二章

完美男人

我们在前面说过,特案组准备招一名新成员,由画龙、包斩、苏眉各自寻找和挑选。

包斩推荐法医尤若黎,他认为,特案组缺少一名专业法医。小若黎出生于法医世家,爷爷是新中国第一代法医,父母也都是法医,依照家庭意愿,她也当了法医。小若黎的爸妈曾经是梁教授的学生,所以她称呼梁教授为“师公”。梁教授桃李满天下,对小若黎的父母只是略微有点印象,不过也乐意接受“师公”这个称呼。

画龙挑选的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却有天壤之别,一胖一瘦,一黑一白,两人本名张强和张虎,大家却都称呼他们为瘦强、胖虎。哥儿俩精力充沛,年轻好胜,每天睡醒,先给空气来一拳,不为别的,就为了揍这个世界。

苏眉举荐周功止,他绰号“周公子”,家境优越,富甲一方,从小立志当警察。

梁教授不好取舍,决定让他们每个人都跟随特案组参与一起案子,然后进行最终的审核,挑选出新成员。毕竟,破案能力是检验刑事警察的标准之一。

这起神秘的麦田怪圈案,梁教授让尤若黎一起参与侦查。

梁教授开玩笑说:“小若黎,你是法医,或许,你会有机会解剖外星人呢。”

小若黎说:“师公,其实,我并不想当法医。”

梁教授说:“那你想做什么呢?”

小若黎说:“我……想开个奶茶店。”

梁教授笑起来,说:“是不是因为你喜欢喝奶茶啊?”

小若黎说:“是啊,师公。”

特案组一行人先乘坐飞机到了省城,公安厅派人护送至县城,县里分管公安和司法的吴副县长亲自接待,开车带队沿着盘山公路翻山越岭,到达一处乡镇,乡政府的工作人员牵着两头骡子已经在此等候很久了。吴副县长介绍说,案发地点悬崖村非常偏僻,只有一条崎岖山路通往外界,车辆无法行驶,只能靠骡、马通行。吴副县长想得非常周到,梁教授腿脚不便,轮椅在山路上难行,只有乘坐骡子才能到达案发地。

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已经全面启动侦查工作,特案组此行需要驻村调查,条件非常艰苦。

该县可以说是中国最贫困的县,悬崖村是这个县最穷的村子。

悬崖村,名副其实,就是坐落在悬崖之上,原先只有藤蔓搭建的绳梯供人们上下,后来靠社会慈善组织捐助,村里修建了钢管脚手架。村里只有一百多户村民,自给自足,依靠种地为生,收入微薄。大件物品,村民是不会买的,因为无法运上山。村里养的牛、羊和猪,都没有办法运到山下交易,所以,都是自产自销。因为路途艰难,村民生病是个麻烦事,年轻力壮的男人要把病人绑在身上,前后几个人协助背下山到镇上的医院治疗。

村里有几十名学生,原先都是去镇上上学,每次上学放学都要冒着生命危险攀爬近90度的悬崖,还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后来,一位明星捐资建造了一所希望小学,孩子们在村里就可以上学,终于免除了每日奔波的劳累之苦。

那名在麦田怪圈上空的失踪者就是村希望小学的一名支教老师。

梁教授说:“为什么不修条路呢?”

吴副县长说:“没钱啊。”

当地山区地质结构复杂,要修路,首先必须护坡造林,防止每年雨季山洪泥石流冲断道路,这需要一大笔资金,当地政府财政根本无力支撑。

包斩说:“这个村子,应该是他们的先辈为躲避战乱才跑到悬崖上建成的吧。”

苏眉说:“那些村民为什么不搬家呢?”

吴副县长说:“村民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愚公移山难,搬家更难,县委班子年年开会研究,把这个村子的扶贫攻坚作为头等大事,可惜没有什么成效。”

画龙说:“你们可是拖了全国的后腿啊,这还怎么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小若黎说:“我有个好办法,县政府给每户村民发一套城里的房子,人家肯定乐意搬迁了。让村民自己去城里买房,人家也买不起啊。”

吴副县长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梁教授骑着骡子,其他人步行,他们从繁华喧闹的都市一下子走上这清幽静谧的山间小路,但见山花烂漫,野核桃林茂密深邃,一路风景赏心悦目。小若黎久居城市,只觉得处处新鲜,她一路自拍发到朋友圈,还采摘了不少野花,于是,每个人头上都有了一顶花环。

吴副县长牵着骡子,他的头顶有点秃,戴着花环模样有些滑稽。

他表示,这花环自己受之有愧,应该送给那名失踪的支教老师才对。提起这位老师,吴副县长肃然起敬,他说,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非同凡响的人。

特案组看过案卷,对这名失踪者的资料也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包斩对此人的看法是:一个天才。

画龙的评价是:这小子确实挺牛的。

苏眉看完案卷后说:“我都快要爱上这个人了,毫不夸张地说,他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此人名叫沈星河,河南南阳人,自幼天赋异禀,智力超群,是当地很有名气的天才。

沈星河一岁会说话时,就能像三四岁孩子那样进行语言交流,两岁就认识了世界各国的国旗和地图,三岁就能背诵唐诗三百首、会做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运算。

他用两三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小学六年的学习,全市的老师上课时都有一句口头禅:“你们谁要是像沈星河一样优秀,你就可以不用学习,天天玩我也不管你了。”

他的智商很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童年时便出类拔萃,崭露头角。

他的爷爷常常带他去公园下棋,他就在旁边看着,也没有人教,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象棋。有时候,没有对手,爷爷便和他对弈几局,先是不相上下,后来就很难赢得了他。沈星河的大脑如同计算机一样,储存记忆了各种棋路棋谱,只要输过的棋局就不会再输。这个小孩,棋艺进步神速,在公园里竟然难逢对手。恰逢市文化宫举办象棋比赛,爷爷带他去参加。当时有个著名的象棋特级大师,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沈星河在比赛中一举夺魁,按照约定,大师要和冠军进行友谊赛。

大师难以置信,眼前这个还戴着红领巾的小孩竟然所向披靡。

大师说:“小朋友,你的棋是跟谁学的,是家传,还是师出名门?”

沈星河说:“我是在公园里学的。”

大师说:“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沈星河怯生生地看了看爷爷,爷爷鼓励他说:“三局吧,三局两胜。”

第一局,大师的额头冒汗了。

第二局,大师的手在颤抖。

第三局,大师举棋不定,一步棋竟然思考了十分钟之久。

三局都是和棋!

比赛现场掌声雷动,一个小孩连续三局逼和特级大师,这说明两人棋艺难分伯仲、旗鼓相当。

神童沈星河有段时间喜欢临摹书法,有一次写作文,竟然是用毛笔写的,田字格内是工工整整的小楷字体,刚柔并济,秾纤得中。这作文成为范本,老师们竞相传阅,无不赞叹。他的一首小诗还登上了当地的晚报,入选了某出版社汇编的诗集年选。

关于绘画,这是他的秘密。

他在一本旧杂志上看到了凡·高的《向日葵》,竟然流下了眼泪,他似乎读懂了这幅画。

没有人知道,“中国的班克西”就是他。

班克西是英国的一个街头涂鸦画家,他从未公开过身份,因为街头涂鸦是一种非法行为,班克西还时常受到警察的追捕,以及那些对于绘画艺术一窍不通的市民的投诉。

沈星河受班克西的影响,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就不上课了。因为老师讲的他都懂,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所以他就常常逃学,带着画笔、颜料乘坐公交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喜欢在下水井盖上画画。例如,画上一个钓鱼的老人,鱼线深入井盖;画奥运会的五环标志,其中一环就是井盖。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让街道换上新颜,惊艳了路人,但是风雨霜雪以及行人的脚步使得他的作品渐渐地消失在岁月里。

他还是一个街头诗人。

生活中处处充满诗意,就像星星是闪亮的,重要的是自己有没有抬头去看。

他在公交车站牌上发现了一则广告——太阳能维修。

于是,他在下面写了一句话:月亮可更换。

他在拆迁的废墟墙壁上写下:墙内是黄昏,墙外是清晨。

他在医院的围墙上写下:你是我永不回头的春天。

他在墓地的墙壁上写下:我杀死了过去的自己,并且一直逍遥法外。

沈星河有时候还是个调皮的孩子。

他总是去一家超市,趁店员不注意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把魔方彻底打乱。喜欢玩魔方的人都知道,彻底打乱魔方比还原魔方难度更大。

不仅如此,沈星河小小年纪还深谙投资之道,他用自己的压岁钱赚得了人生第一桶金。

其实,沈星河家境优越,父亲原先是个包工头,学历不高,初中毕业,一个勤劳朴实的河南汉子,带着一帮农民工承揽工地的小工程。刷墙、铺砖、吊顶,什么活儿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后来,渐渐地,他多了一个身份,当地不少人称呼他为“神童的爸爸”。儿子带来了好运气,他的生意如鱼得水,几年间陆续中标一些大型建筑项目,后来成了当地颇有影响力的房地产开发商。人们对他的称呼也稍微有了改变——沈老板。

每年过年的时候,各种亲戚上门拜年,沈星河积攒了一笔压岁钱,有三万元左右。

沈老板问儿子:“你这压岁钱打算怎么花?”

沈星河说:“爸爸,你帮我买股票吧。”

沈老板说:“你想买什么股票呢?”

沈星河说:“爸爸爱喝酒,那就买茅台的股票吧。”

沈老板不懂股票,委托一个朋友帮忙开了炒股账户,三万元压岁钱都买了茅台的股票,随后就忘记了这件事。时隔多年之后,沈老板惊讶地发现,这只股票如同穿云之箭,一路飙升,当初的三万元,收益加分红,已经获利一百万元之多。

沈星河不以为意,他觉得,财富只是一串数字,毫无意义。

沈星河上了初中,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整整三年,他刻苦钻研数学,他的房间里,全是深奥难懂的数学书,例如,《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代数簇》《哈希函数反向算法的矩阵理论》。房间墙上写满了各种公式,还有他用毛笔写的几个大字,这是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的名言:万物皆数!

沈星河拥有着超常智力,在数学领域一鸣惊人。

十四岁那年,他参加了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以满分成绩获得冠军。

中国顶尖的两所大学竞相争抢他,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选择了清华大学。天才少年,十四岁就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一时间,家门口云集了各路媒体记者,欣喜若狂的父母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发现,沈星河不见了。

他背着一把吉他,离家出走,去了西藏。

少年都有叛逆的时候,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他独自旅行,接触到了一些社会底层的人:他在脏兮兮的小旅馆和牛羊贩子一起吃饭;他和几个煤炭工人打扑克;他搭乘长途卡车,弹着吉他给疲惫的司机唱歌。他和他们交谈,倾听他们的经历,这些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使他开始思考一些社会问题,例如,贫富差距、成长环境等,他也了解了生活的真相。

他遇到过坏人,打过架,脸上还带了伤。

是啊,一个男孩,如果没有打过架,是不可能成为男人的。

他徒步穿越无人区,遇到了一只饿狼,那只狼让他懂得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他一路前行,到达了拉萨,看到那些虔诚的磕长头的藏民,他见证了信仰的力量。

沈星河的智商高,情商更高。

他在外旅行流浪,每天都给父母发短信报平安。风尘仆仆归来后,故意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鞋子扔得东一只西一只,衣服就丢到床下、地板上。妈妈一边抱怨唠叨,一边帮忙收拾。他想让妈妈觉得,自己并没有长大,还是个孩子,需要妈妈的照顾。

他和父亲讲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父亲时而揪心皱眉,时而开怀大笑,他请教一些看似幼稚的问题,父亲滔滔不绝耐心解答。父亲非常重要,无可替代,他必须让父亲感受到这一点。

沈星河说:“爸,我穿越无人区,遇到狼的时候,我想,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就不会感到害怕。”

沈老板说:“孩啊,你要成为男子汉,确实就该出去闯荡一番,世界那么大,你要去看看。遇到狼,一脚踢开,人其实比狼更可怕,不过,有爹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清华大学四年读书期间,沈星河利用假期周游了世界,他的微信朋友圈,常常羡杀旁人。那些照片记录了他的足迹,他在法国埃菲尔铁塔下喝咖啡,在澳大利亚的海滩上休憩,他参观德国森根堡自然博物馆,探访莎士比亚故居,看着自由女神像发呆。他最远到过北极,拍的一组因纽特人猎杀海豹的照片获得了某杂志的摄影奖项。

可以用简单的几个字对这个完美男人的长相进行如实描述:清华大学校草!

他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公斤,长得有点像外国人,像是年轻的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眉宇间有着尼古拉斯·凯奇的那股子忧郁,还有着范·迪塞尔磁性而舒缓的声音。他喜欢微笑,却从不大笑。

没有哪个女孩能抵挡住他的微笑。

沈星河擅长好几种球类运动,但是他很少打篮球或踢足球,因为球场边为他加油助威的女生太多了,以至于会干扰到球赛。

他一直否认自己是校草,低调可能是他唯一的缺点。

18岁生日的时候,他提交了入党申请书。

毫无疑问,一个完美的男人应该是党员!

种种迹象表明,沈星河有个女朋友,可是什么样的女孩能配得上他呢?

那一年,他在国外参加奥数竞赛,从世界各地选拔出的天才中脱颖而出。他获得了满分第一名,第二名是个来自美国的女孩,名叫凯瑟琳,相同的年纪,相同的智慧,两人一见如故,短短几天就成为朋友。

临行之前,他依依不舍地在黑板上写下一串谁也看不懂的数字:

1……

有人问他写的是什么,他说这是一首诗,但是没有写完。

凯瑟琳在下面也写了一串数字,完整地续上了这首诗,翻译如下:

这一切妙不可言

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你

仿佛早春时节胡同里的小草遇到的春风

仿佛仲夏时节屋檐下的雨水溅落的红花

仿佛深秋时节郊外石榴树上顶着的圆月

仿佛隆冬时节公园满地黄叶覆盖的白雪

这一切妙不可言

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你

此后几年,两个人远隔重洋,他们互相写了很多信,这些信是写在以太坊区块链上的,不可更改,不可删除,数据信息将永远铭刻在那里。

我们有理由相信,沈星河大学期间,并不是独自旅行世界各国,从某些照片上来看,他的身边陪伴着一个女孩,只是他从未公开过自己的恋情。

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一些同学谈论起就业问题。

同学甲说:“我打算出国继续深造,去麻省理工读个博士再说。”

同学乙说:“师兄我先走一步,有可能去沙特阿美公司,或者意大利EXOR集团。”

同学丙说:“沈星河呢,有什么打算?”

同学丁说:“世界五百强公司还不任由小沈兄弟挑选啊。”

沈星河说:“我想留在国内。”

同学甲说:“国内也不错,不过年薪低于一百万的国企就不要考虑了。”

同学乙说:“我觉得沈星河老弟适合做科研,比如中科院数学研究所。”

同学丙说:“科研单位是个不错的选择。”

同学丁说:“说说嘛,小沈兄弟,你到底想去哪里?”

沈星河宣布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去中国最穷的地方做一名支教老师!

第三章

彩色小人

有人说,沈星河坚持不了一个星期,他却在那贫困的小山村里支教了八个月。

这么一个完美的男人,下山去镇上购买生活用品,久久未归,村主任和两位村民前去寻找,先是在山下麦田里发现了一个怪圈,然后就看到了躺在麦苗之上的沈星河,随后看到他竟然缓缓地升向天空,消失在夜幕之中。

村主任和村民用自己的手机记录下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特案组一路奔波,终于到达了悬崖村山脚下,见到了这个神秘的麦田怪圈,村主任带着村民站在田埂边等候。

村主任姓马,50多岁,嗓门大,脾气火暴,村民都叫他马三吼。

梁教授说:“马主任,你对这个麦田怪圈怎么看?”

马三吼说:“这不是糟蹋庄稼吗,这是人干的事?”

包斩说:“你看到沈星河老师躺在麦子上面,还看到他飞了起来?”

苏眉说:“人是不可能悬浮在空中的,这违背了科学常识。”

马三吼说:“真的真的真的!我亲眼见他飞起来的。我还用手机拍下来了。”

画龙说:“你撒谎了吧,吴副县长弄一台测谎仪让他测试下。”

吴副县长说:“老马啊,这可是中央来的公安,你要如实回答。”

马三吼说:“我要是说瞎话,我婆娘死,娃儿死,全家老少都不得好死。”

小若黎说:“我看他不像是撒谎,他都发毒誓了。”

梁教授说:“马主任,那你相信是外星人干的?”

马三吼说:“我一个村主任,管不了啥外星人的事。小沈老师是个好人,你们公安可得把他找回来,孩子们还等着他上课呢。”

马三吼身后站着一群孩子,每个孩子都脏兮兮的,他们的脸似乎永远都洗不干净,可是他们的眼睛是那么纯净,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的星星,那是只有孩子才会有的清澈眼神,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希望和信任。沈星河在支教的日子里,跟孩子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如今,老师神秘失踪,孩子们难以接受。班长上前一步,率领孩子们敬少先队队礼,他们用这种方式表示感恩,希望特案组找回沈星河老师。

特案组先确定了侦查方向,随后对麦田怪圈进行了现场勘查。

首先,特案组统一了思想,必须以这起神秘失踪案件是人为所致为方向展开侦查,而不是所谓外星人绑架事件。毕竟,外星人还是未知数,如果外星人绑架人类,人类警察也束手无策。

麦田怪圈现场被保护得很好,马三吼觉悟很高,派了民兵日夜巡逻,严防闲杂人员破坏现场。特案组勘查现场后,发现了几点奇怪之处:

1.麦田怪圈周边没有脚印,麦田附近找不到任何人、机械或动物留下的痕迹。

2.倒伏的麦秆并没有被折断,可以看到圈内的麦子是以非常有规则的顺时针方向倒下的。

3.麦田怪圈内磁场异常,手表指针转动速度明显变慢,距离怪圈越近,转速越慢。

特案组开始怀疑自己的侦查方向是否正确,这难道真的是一起外星人绑架人类事件?

很多研究者认为,麦田怪圈形成的原因,不外乎三种:

1.人为的;2.外星人和UFO制造的;3.自然形成。

除了麦田怪圈,世界各地还有草原、雪地、油菜花田、玉米地、沙漠出现的神秘图案。

《星际穿越》这部电影有个观点这样认为:

所有的麦田怪圈都是未来的高维度人类在时间旅途中创造的。在未来,人类已经演化出高维度文明,可以随意穿越时间。有些麦田怪圈可能是某种时间穿越的标记,有些则是给现在的我们传递的信息。

小若黎说:“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沈星河这么聪明的天才男人,是不是来自未来,然后留下这么一个奇怪的符号,通过时间穿越,又回到未来了呢?”

苏眉说:“哈哈哈,小若黎妹子想象力蛮厉害的。”

包斩说:“我觉得,咱们特案组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制造出这么一个麦田怪圈,并且不留任何痕迹。”

梁教授说:“我们先不要管这个麦田怪圈是谁制造的,这个属于中科院研究的范畴。”

苏眉说:“我立即向白部长汇报,让他派个专家组过来。”

包斩说:“前些天下过雨,麦田地面是松软的,但是没有脚印以及机械作业痕迹,这点很奇怪,如果是人为的,那是怎么做到的呢?”

画龙说:“我看就是人干的,然后嫁祸给外星人,小沈老师可能凶多吉少,估计死了吧。”

小若黎说:“画龙大叔,你要是见到外星人,会害怕吗?”

画龙说:“我跟外星人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教授说:“别扯淡了,这很可能是一个广义的密室杀人案件。”

小若黎说:“师公,什么是密室杀人啊?”

梁教授说:“密室杀人,是不可能犯罪的一种,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一种。是在表象和逻辑上都不可能发生的犯罪行为。指凶手通过一系列手段,使被害人被杀的证据全部指向被害人所处的封闭空间内,没有第二者,而又非被害人自杀的杀人方法。”

包斩说:“可以把这片麦田想象成一个密室。”

苏眉说:“一个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梁教授说:“我们就先进村,调查一下小沈老师的人际关系,看看跟谁发生过矛盾。”

从山脚到村子,需要攀爬落差800米的悬崖,以前在岩壁上搭建的是藤梯,后来修建了一条钢管结构梯道,曲折向上,呈90度,攀爬起来非常危险,一旦失足坠落,非死即残。梁教授是坐在竹篓里由画龙背上山的。

大家初到村里,感觉像是回到了20世纪80年代。

村口有一棵老柿子树,树下是一口辘轳老井,井后有一间土房子,门口挂着个年代久远的木牌,写着三个掉漆的字:小卖部。村里所有的房子都是黄泥墙面,低矮,压抑,屋顶长着草,地面全是青石板铺路,有的石板凹陷下去,坑洼不平。

村小学和村委会紧挨着,学校是村里最漂亮的砖瓦结构建筑,正是那位古姓明星捐资修建的。

村委会大院墙边杂草丛生,两扇铁门底部的轱辘在水泥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弧线,树影斑驳,围墙上还残存着字迹模糊的“大跃进”时的标语: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人民公社万岁!

一天等于二十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吴副县长公务繁忙,提前离开,他让村主任好好接待,安排食宿,所有费用由县政府报销。特案组入住村委会,村主任杀了一只大公鸡,配上山蘑菇炖了满满一盆,特案组早已饥肠辘辘,他们风卷残云,很快就吃得一干二净。

吃饱后,特案组几人坐在村委会门口一棵倒下的树干上休息。此时晚霞漫天,太阳还没有落山,天色尚明,阳光照着山脚下的麦田,以及麦田里的那个怪圈。

悬崖之上的这个村子是最佳的观赏地点,只有从高处俯瞰,才能看清怪圈的全貌。从高处往下看,麦田怪圈更加清晰,更加神秘骇人,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梁教授坐在轮椅上,抽着烟斗,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麦田圈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画龙说:“没有啊,是风吧。”

苏眉说:“啊,我也看到了,确实是有东西在动。”

包斩说:“是红色的。”

他们看到,碧绿色的麦田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动,天地之间都变得异常怪异。风停了,麦苗静止,接着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先是一个彩色的小人从麦苗里跳了出来,接着是一排小人走进麦田怪圈倒伏的地上。小人都是光头,只有手掌大小,面部有三个黑色的孔,与其说它们都穿着红色和绿色的衣服,不如说那些颜色就是它们的肤色,并且可以转换颜色,有时候还一闪一闪的。每个人看到的小人模样色彩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很活泼好动。它们速度极快,跳跃着跑出麦田,攀爬上悬崖,出现在特案组面前。

特案组众人都目瞪口呆,并不感到恐惧,只觉得说话困难,甚至没有了时间和距离的概念,但是思维依旧清晰,这些小人与周围情景妥帖结合,看上去真真切切。

苏眉说:“这些是外星人吗?”

包斩说:“这些小人好像不会伤害我们。”

画龙说:“我也看到了。”

梁教授说:“我看到的并不是小人,而是一个个光环。”

苏眉看到一个小人在她的鞋子上站着,苏眉踢了踢脚,那小人滚落下去,模样滑稽。

包斩凝视地上,几个小人手拉手转圈。

画龙用石头试图击中一个小人,那小人跳跃着躲开了。

梁教授看到的景象有些恐怖,天空中出现很多色彩鲜艳的光环,他闭上眼,光环随之消失,睁开眼,那些光环从空中扑面而来,数量多得惊人,如同烟花一样绽放。

第四章

六度空间

小若黎说:“大家不要乱动,我们可能是中毒了。”

马三吼送来的饭菜,菜中有山林里采摘的野生蘑菇,这种蘑菇叫作见手青,属于牛肝菌的一种,虽然味道鲜美,但是见手青是最常见的容易引起中毒的菌类,每年,云南和四川都有不少中毒者。中毒的人会产生幻觉,但是思维依旧清晰,看到周围有红红绿绿的小人在跳舞,或者有七彩小蘑菇在旋转,主要是由于毒素伤及神经部分,一般可在短时间内随毒性消失而恢复正常,但是严重者也有致命的。

小若黎从一把扫帚上折下几根竹梢,分给大家,说道:“用这个捅喉咙,尽快吐出来。”

特案组众人开始用竹梢捅喉咙,催吐是食物中毒后很有效的自救措施。

画龙说:“我吐不出来啊。”

小若黎说:“我刚才看到那把扫帚上粘了鸡屎。”

特案组众人恶心得哇哇直吐。

特案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身体便恢复正常。

画龙前去质问马三吼:“你给我们吃有毒的蘑菇,究竟是何居心?”

马三吼说:“这种菌子,我们经常吃啊,都没事。”

画龙说:“你是不是想毒死我们啊?”

马三吼说:“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们,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出去出去滚出去!”

画龙也骂骂咧咧地走出去,心想,这村主任脾气还挺暴躁,或许他真没有恶意。

特案组后来了解到,当地很多村民平时就爱吃这种野生蘑菇,沈星河初次来到村子里的时候,马三吼也是杀了一只鸡,采摘了野生菌,炖了一盆菜,这是他待客的最高礼仪。

沈星河特别享受中毒的过程,他躺在树下的草地上,看着那些小人、空中的水母和烟花绽放。

梁教授开始分配工作,画龙、包斩、小若黎三人挨家挨户进行走访,调查沈星河在村里的人际关系,是否与人发生过矛盾,或者有什么经济纠纷,从中寻找线索。苏眉联合当地市、县两级公安机关的网警,调查沈星河的银行账户、通话记录,包括微信和支付宝的联系人,以及网络社交关系。

梁教授也没有闲着,他对沈星河的住处进行了搜查。

沈星河住在一个姓杨的孤寡老人家里,本来在学校给他安排了住处,他在村子里走访时发现这个孤寡老人特别可怜,时常卧病在床,无人管无人关心,就搬进了老人的家。他在支教之余,照顾老人的生活起居。

梁教授说明来意后,杨老汉拄着一个葡萄老藤做成的拐杖,颤巍巍地迎接梁教授,上前握着梁教授的手,一句话没说,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

沈星河称呼杨老汉爷爷,沈星河搬进来之后和学生家长一起修缮了杨老汉家的断壁颓垣,搭建了屋顶,还在院子里种了很多月季花。毫不夸张地说,月季盛开的时候,这个院子成了村里最美的小院。院子外面,沈星河也扦插了一圈月季花,树荫下,一条小溪漂着花瓣静静地流过。

沈星河住在西厢房,案发当晚,他并没有带手机,因为充电器坏了,手机就一直放在书桌上,现已被公安机关拿走取证调查。西厢房的墙上贴满了看不懂的数学题目和解答,梁教授拍照发给了美国的一个数学家朋友。朋友回复说,这些是世界七大数学难题,此人野心勃勃,才华横溢,想要一次性破解这些难题,其中有两道难题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墙上还有几道数学公式,就连顶级数学家都看不懂。

梁教授心想,沈星河痴迷数学,研究工作已经取得了进展,应该不会自杀,沈星河的失踪也许是他人所为。

沈星河上的第一堂课,就展示了自己强大的数学能力,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徒手画圆,这也不足为奇,很多数学老师都可以做到,但是沈星河还可以画等边三角形和正方形,他不借助任何工具,所画图形,堪称完美,这一点令人心悦诚服。

很多人都认为数学课枯燥乏味,高等学历的人都未必喜欢数学,更何况这些低学历的村民。但沈星河的数学课非常精彩,吸引了不少村民来旁听。

有的村民会请教一些古怪的问题,例如,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沈星河回答,从数学的角度来说,一个人死亡后,变成一个鬼,那么地球上从有人类开始,到现在,死亡的总人数至少超过了一千亿,那就会有一千亿个鬼,地球未免也太拥挤了,所以他的推论是没有鬼。不过,我们生活在三维世界,无法否认四维、五维等高维生物的存在。

马三吼说:“小沈,你说,我们村子这么穷,联合国管不管,怎么给联合国的领导带个话,最好让他们拨一笔款救济一下我们村?”

沈星河对村主任说:“老马,你想要认识联合国秘书长,非常简单,你和他之间,只隔着六个人,这也是数学上的六度空间理论。”

六度空间理论(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是一个数学领域的猜想,理论指出:你和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6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6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

美国心理学家米尔格拉姆设计了一个连锁信件实验,他把信随机发送给住在美国各城市的一部分居民,信中写有一个波士顿股票经纪人的名字,并要求每名收信人把这封信寄给自己认为比较接近这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这位朋友收到信后,再把信寄给他认为更接近这名股票经纪人的朋友。最终,大部分信件都寄到了这名股票经纪人手中,每封信平均经手6.2次到达。

于是,米尔格拉姆提出六度空间理论,认为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建立联系,最多只需要6个人。六度空间很好地阐述了我们的人类社会是一个网状结构,每个人都是一个节点,节点之间互相连接。

通过六度空间理论,沈星河认识了好多世界名人,梁教授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NBA巨星赠送的球鞋、英国皇室某次宴会的邀请函、法国一位著名作家寄来的签名书、墨西哥某所监狱一个死刑犯的回信。

沈星河是这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男人,人人都喜欢他,然而,他不知去向了。

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联合对沈星河的失踪事件展开调查,很快取得了线索。沈星河在一个月之前,将自己银行卡上的30多万元取了出来,这笔钱去向不明。特案组在村里走访的过程中,发现了三个可疑人员,这三个人都很穷,却一夜暴富。

梁教授说:“看来,我们的侦查方向是对的,哪有什么外星人。”

包斩说:“是啊,外星人就算绑架地球人,也不会贪图这30万。”

苏眉说:“外星人不会抢劫地球人的钱,这些钱去哪儿了呢?”

画龙说:“我看就是村里有人谋财害命,然后杀人灭口。”

小若黎突然哭了,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人也太坏了吧,小沈老师是个多好的人啊。”

梁教授说:“接下来我们要重点调查村里的这三个可疑人员,他们的钱从何而来。”

画龙说:“这三个人,其实就是三个鬼。”

包斩说:“是啊,一个懒鬼,一个酒鬼,一个赌鬼。”

第五章

农村三鬼

村里有三个鬼,一个赌鬼,一个懒鬼,一个酒鬼。这三个人是这个村子里最穷的人。

赌鬼30多岁,姓李,在家排行老四,大家都叫他李四。李四有老婆和孩子,却一天到晚在山下镇子上浪荡。他时常夹着一个包,包里露出红色的中华香烟,烟盒里装的可能是其他廉价的香烟。别人跟他打招呼,他一张口就说,我有个好大哥,我现在跟着好大哥包工地呢。李四天天蹭吃蹭喝,不务正业,可是有一张好嘴,花言巧语哄得老婆在家务农,自己混迹于镇上的各种赌场,总是输多赢少,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他近日却发了财,准备翻修村里的老宅,推倒土坯旧屋,打算盖一个两层的砖瓦小楼。

懒鬼40岁,外号郭大雀,据说他裤裆里的那东西特别大,曾经有人在厕所见过,惊得目瞪口呆。郭大雀是个光棍汉,裤裆里的那东西再大也毫无用武之处。他总是穿一件脏兮兮的破西装,里面光着上身,一条帆布腰带系着松松垮垮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他懒得把鞋提上,所以运动鞋是当作拖鞋来穿的。他的腰带上系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塑料袋一团一团的,看上去非常滑稽。他这样做,一是为了遮丑,因为他从来不穿内裤,那些塑料袋可以遮挡一下裤子;二是为了美,在他愚蠢的脑袋里,他把这些塑料袋当作花,他享受花团锦簇、百花相拥的感觉。

一个人可以懒惰到什么程度呢?

郭大雀的家里总是臭烘烘的,因为发霉的饭菜懒得扔,尿桶也总是懒得倒掉,他大便完都懒得擦屁股。他从来不洗澡,不刷牙,下雨的时候,出去溜达一圈,就当是洗衣服和洗脸了。他家里一到晚上就黑乎乎的,因为灯泡坏了,他懒得买个新的换上。

郭大雀是县里和市里扶贫部门重点照顾的对象,他几乎整个冬天都躺在被窝里,懒得动弹。扶贫干部担心他饿死,就隔三岔五地送来柴米油盐,还补助给他家禽让他饲养。他有一只小羊,瘦骨嶙峋,像一只鸡,拴在屋后,羊吃光了一圈草,他懒得给羊挪个地方。他的鸡在床上一边踱步一边拉屎,他甚至懒得杀鸡,他的懒可以战胜他的馋。

扶贫干部送了他一部旧手机,用来保持联系,免得他快饿死了也无人知道。

他家的窗户都是破的,四季漏风,屋顶上还有个大窟窿,漏雨时,他就扯过一块塑料布盖在身上。他有一亩地,政府发的荞麦种子,他创造了亩产三斤的惊人产量,为此还惊动了省委领导,这是当地历年来荞麦亩产量的最低纪录。

郭大雀懒得思考自己的人生,不过,他多次对扶贫干部提出过一个无理要求。

扶贫干部关心地问道:“你屋里头还差啥子吗?”

郭大雀说:“我,我差啥子,有吃有喝的,我就差婆娘,差娃儿。”

扶贫干部说:“婆娘,我都没得。”

郭大雀说:“你都没得?你跟我谈起啷个哦?”

扶贫干部说:“你把屋里头收拾下,洗个澡,把自己弄干净点,婆娘才来嘛,看看你,像个什么鬼样子?”

郭大雀说:“不给我弄个婆娘来,我收拾啥子嘛?我怎么整,整给谁看嘛?”

扶贫干部说:“你浑身上下臭死人,家里臭得像茅厕,你还把这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绑身上,你这瓜批,神戳戳的,你也洗个澡。”

郭大雀说:“你弄不来婆娘我怎么整,不弄个女人来,我洗了也白搭。我用哪儿洗哪儿。”

扶贫干部说:“耍朋友找婆娘要靠你自己。”

郭大雀说:“我又没有钱。”

扶贫干部说:“你说说,乡镇上,县里,市里,都已经扶持了你,给你整了厕所,硬化了院子,安装了自来水,还送了你一部手机,就连灯泡都帮你换了新的,你还找我们要女人。”

郭大雀说:“我可没有让你们给我整茅厕。”

扶贫干部说:“不整怎么行,你娶个女人上厕所都没有地方。你好歹收拾一下嘛,哪个女人会愿意跟你嘛?”

郭大雀说:“你弄来,再说嘛。”

扶贫干部说:“弄来?你以为是石头、泥巴啊,说弄来就弄来,那是要谈感情,要人家愿意。我们没办法帮你找婆娘,你自己去找吧。你只要别把自己饿死,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如今是太平盛世,国家对扶贫工作非常重视。如果郭大雀饿死了,那绝对是一起重大的政治事件,各级领导都免不了责任。所以,当地扶贫干部对他照顾有加,满足他的基本生活需求。

然而,郭大雀这几天却对扶贫干部声称自己脱贫了,还说自己找了一个名叫纪香的老婆,很快就会结婚。他的钱从何而来,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酒鬼年龄最大,是个老头,村人都喊他老杜。

酒鬼老杜一天不喝酒,浑身难受。别人睡醒后第一件事是上厕所,他睁开眼,先喝一口酒。他穿鞋,走路,看电视,时不时都要喝上一口酒。从起床到睡觉,一整天都醉醺醺的,他生下来就是为了酒而活着。他有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的是从村小卖部买来的散酒,那小卖部老板娘的酒提子里卡着一截木棍,这样做是为了缺斤短两。老杜喝醉酒就开始骂街,骂小卖部老板娘黑心,骂邻居,骂得最多的还是他那在城里居住的儿子和儿媳妇。老杜骂儿子不孝,儿子是个厨师,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曾经把老杜接过去又赶了回来。因为老杜天天喝酒,儿媳妇非常厌恶。老杜醉醺醺的,却不承认,还嬉皮笑脸地对儿媳妇哈口气说:“你闻闻,闻闻,我喝酒了没?真没喝。”

每天夜里,酒鬼老杜骂街成了这个村子里风雨无阻的娱乐项目。

他骂天骂地,骂路边的小草,骂屋檐上的猫,骂风花雪月,骂悲欢离合。

他从来不骂两个人:一个是村主任,另一个就是支教老师沈星河。

后来,有那么几天,老杜不骂街了,也不喝酒了,村民感觉十分诧异。

酒鬼老杜的咽喉处长了个肿瘤,手术切除后,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再饮酒,这对嗜酒如命的他来说,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沈星河教给了他一种新颖的喝酒方式,用酒精给自己灌肠。曾经有村民偷窥过这奇特的一幕:老杜跪在床上,屁股朝天,裤子褪下,一根输液软管插进屁股里,软管上方连接一瓶酒,酒水缓缓地输入体内。平时能喝一斤多酒的他,酒量大增,灌肠两斤酒,也不会醉。每天,他都用这种方式,让酒精流进老地方,细水长流,还可以调节输液管的流速,一滴一滴又一滴,长时间地享受酒精带来的飘飘然的微醺感觉。

酒鬼老杜非常感激沈星河,沈星河对他有救命之恩。

沈星河失踪之后,村里又爆出了一个新闻——老杜喝茅台了!

老杜坐在村委会院门前倒下的树干上,当着很多村民的面,打开一瓶茅台酒,手里拿着酒厂赠送的小酒杯,对着阳光眯眼睛去照,然后亲了亲茅台酒的白瓷瓶子,还没有喝就已经露出几分醉态。一瓶茅台酒,市场价两千多元,老杜平时就靠扶贫款和政府补贴生活,哪儿来的钱买茅台酒?这点非常可疑,画龙立即展开调查,随后排除了他的嫌疑。

画龙说:“老杜,在喝酒方面,你是老前辈,这点我甘拜下风。我就想知道,你的茅台酒是从哪儿来的,是假酒吗?”

老杜瞪着眼睛说:“什么,假酒?怎么会是假酒,这是真的,茅台!”

画龙说:“你哪儿来的钱买茅台酒,你的钱藏哪儿了,藏在米袋子里了吗?”

老杜说:“我可没钱,这酒是小沈老师帮我要来的。”

沈星河失踪之前,替老杜给茅台集团写了一封信,信中列举了老杜喝酒的一生,末尾写道,老杜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喝上一口茅台酒,尝尝中国最贵的茅台酒是什么味道,希望茅台集团能满足一个老人的心愿。谁也没想到,幸运女神眷顾了老杜,茅台集团派当地的经销商送来了两瓶茅台酒。并且,经销商现场观看了老杜奇特的喝酒方式,不过,老杜为了遮羞,当时是蒙着被子跪着把酒输进老地方的。

懒鬼郭大雀一夜暴富,他在家门口贴了大红的“囍”字,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的老婆纪香——一个漂亮得如同真人的实体娃娃端坐在床上。这种实体娃娃价格不菲,出自国内顶级品牌,价格在两万元以上,头做得栩栩如生,眼神含情脉脉,胸大腰细腿长,肤如凝脂,貌似天仙,身高和体重也和真人无异。

纪香穿着一件厂家赠送的白色真丝睡裙,坐在郭大雀脏兮兮的床上,村民好奇地上前触摸,啧啧称奇。

村民甲说道:“都不要乱摸,大雀生气咧。”

村民乙说道:“猛一看,和真人差不多嘛。”

村民丙说道:“比咱村里的小媳妇大闺女都漂亮。”

村民丁说道:“大雀好福气啊,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马三吼怒骂道:“你这是弄㞗啥,你也不嫌丢人。”

郭大雀说:“我我我,我也藏不住啊。”

郭大雀家的院墙坍塌了几处,窗棂也已朽坏,四处漏风的房子什么都遮掩不住,他索性告知村人,自己买了个实体娃娃做媳妇,当个喜事来办,只是没有亲朋好友前来参加他的婚礼,也没有村民随份子,他也没有安排喜宴。

特案组很快搞清楚了郭大雀的经济来源。

沈星河告诉了郭大雀一条生财之道,用手机直播自己真实的生活,标题是“中国第一懒汉”,每天拍几个短视频段子,上传到抖音和快手。如今,短视频火得一塌糊涂,内容千奇百怪,有人表演铁棒磨针、水滴石穿,还有人跳臭水坑、挥洒水泥跳舞,这些无聊的视频都吸引了一些观众来看。郭大雀也上传了自己的日常生活片段,渐渐地吸引了不少观众,观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懒的人,简直瞠目结舌。更重要的是,很多观众从郭大雀身上看到了懒惰的自己。郭大雀直播的时候,几万人听他聊天,在线看他吃饭和睡觉。粉丝给他的羊起了个名字,叫“骨感肖恩”。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饿得这么瘦小的羊。

郭大雀在直播间时常妙语连珠,摘录他的一些话:

我不想干活,所以我就不干活,这是我的自由。你们这些城里人,还有乡下人,天天上班,天天工作,累不累啊,都没有我想得开、想得明白。所以,你们有烦恼,我没有。

我没有婆娘,为什么要洗澡,洗澡给谁看?

臭,闻习惯了,就不觉得臭了。

我是饿不死的,我要是饿死了,绝对上世界新闻了,中国都什么时代了,还能饿死人?

我睡着了,我也懒得翻身,不要问我睡觉时为啥一动不动。

你们吃饭太麻烦了,一桌人,还要喝酒,你们把吃这种饭叫作应酬,你们要赔笑脸,要说好听的话,说错话了还后悔。我呢,就是吃饭,吃饱了就行。

郭大雀和观众的交流,改变了他的生活,他学会了普通话,例如,老铁们好,上方的加号点一点,红心点一点,家人们给榜一大哥点点关注,谢谢榜一大哥送的礼物。

粉丝们送给主播的虚拟礼物可以换成钱,粉丝贡献排行榜的第一名就是榜一,第二名就是榜二,以此类推。这种赠送虚拟礼物的方式叫作打赏,代表了观众对主播的支持和鼓励。

有人直播皮筋套西瓜,月入一万。

有人直播吹气球吹到炸,月入八千。

有的美女穿着紧身衣裤扭扭屁股,月入两万。

有的帅哥直播自己打游戏,月入一万五。

郭大雀的暴富来源于一次PK,也许是天意如此,也许是命运的安排,郭大雀匹配上了一个以炫富著称的主播,两人进行在线PK。在线PK就是两个主播进行连麦互动,直播界面一分为二,两方粉丝通过赠送虚拟礼物、点赞等方式,来支持自己的主播。说白了,就是吸引粉丝打赏,打赏钱多的一方赢,钱少者输。那场PK,上了热搜,可谓惊天动地。

炫富主播说:“咱俩谁输了,就砸自己值钱的东西。”

郭大雀说:“我也没得啥子值钱东西,你看看我家,啥也没有。”

炫富主播说:“这样吧,我砸我的这块表,大家看看,什么牌子的,价值八万。”

郭大雀说:“那我输了呢?”

炫富主播说:“瞅你那穷酸样,你要是输了,你就把你那张破床拉出去烧了,怎么样?”

郭大雀说:“我的床烧了,夜里睡哪儿啊?”

炫富主播说:“你这破床,八十块钱都不值。我拿这八万的表跟你对赌,你还不敢?”

郭大雀说:“来,大不了,我睡地上。”

粉丝们彻底愤怒了,一个有钱人竟然这么赤裸裸地鄙视穷人,直播间里的观众瞬间刷屏,热议纷纷。

粉丝甲说:“太瞧不起人了吧?”

粉丝乙说:“大雀别怕,和他干,有钱了不起啊,我们都是你的后援团。”

粉丝丙说:“对,让他知道咱们雀家军的实力。”

粉丝丁说:“我也很穷,但我第一次刷礼物,就刷给大雀了,让对面那狗日的主播知道,咱们穷人也有尊严。”

粉丝们也许是出于仇富的心理,纷纷慷慨打赏,以穷敌富,郭大雀赢了,当晚收入几万元。

郭大雀用这些收入,买了一个实体娃娃。当然,如何网购,怎样下单,也是粉丝们教他的。

粉丝们非常期待郭大雀和纪香的婚后生活,每天都有很多粉丝催促他更新视频。

他学会了一些拍摄技巧,把手机立在一边,拍摄自己背着装有实体娃娃的长箱子,一步步攀向悬崖的脚手架,走向他的幸福生活,这条视频点赞量数达十万。

他给纪香穿好衣服,保持坐姿,然后他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地叫了一声“婆娘”。这条视频,点赞二十万。

评论者一:大雀哥哥从此开始了幸福的生活,好羡慕啊。

评论者二:郭大雀,郭大雀,郭大雀的大雀终于派上了用场。

评论者三:切记,别那么懒,记得要给娃娃打上爽身粉,不要穿掉色的衣服。还有,洞房之后,记得清洗。

评论者四:大雀才懒得洗呢,估计会生蛆,恶……

特案组先后排除了酒鬼老杜和懒鬼郭大雀的嫌疑,正当他们对赌鬼李四进行调查的时候,却发现此人已经失踪了。很快,有采摘野山药的村民在一处山坡后发现了他的尸首。

案发地点比较偏僻,位于山坡上的一块巨石之后。

巨石后面,绿草茵茵,野花烂漫,平坦的山坡上有一棵开花的梧桐树。树干粗大,枝杈纵横,上方的树洞里有个人头,人头怒目圆睁,张着嘴巴,一些蜜蜂从嘴巴里飞进飞出。

第六章

树洞人头

这个树洞,最早只是个虫子眼儿,啄木鸟先来敲击,而后,风刀霜剑再来雕琢,两只松鼠曾经以此为家,一窝野蜂又在树洞里筑巢。正值梧桐花开时节,大串大串的梧桐花压弯枝头,花朵像是小喇叭,鹅黄色的花蕊,淡紫色的花瓣渐渐晕染成奶白色,一团团,一簇簇,如同美丽的云朵浮在树枝上,风吹过来,浓郁的花香四散飘远。树洞里,放置着一颗人的头颅,面目狰狞,嘴巴大张,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向远方,因为堵塞了蜂巢,蜜蜂被迫钻进死者的气管和食道,然后从嘴巴中飞出来。

特案组与村民闻讯而来,经过家属辨认,死者就是李四。

家属呼天抢地,村主任马三吼拦住不让人靠近。

马三吼问道:“法医呢?”

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小姑娘,扎着双马尾,穿着一身JK(女高中生)制服,过膝袜,脚上是一双圆头小皮鞋,一副清纯可爱的模样。这个形象更适合出现在漫展上,或者校园里,和法医形象一点都不搭。小姑娘就是尤若黎,她穿上一次性隔离服,戴上手套、帽子、口罩,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取下树洞里的人头。先提取了血液样本,然后用手术刀切开颈部皮肤,检查浅筋膜、肌肉和淋巴结,以及气管和食道,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的下巴脱臼了。”

条件简陋,没有桌子,小若黎盘腿坐在草地上,将人头放置在自己腿上,先用手术刀把头颅的头发剃光,然后沿着双耳后侧冠状面切开头皮,前后翻开头皮,就像剥香蕉一样,接着她拿出一把电动开颅锯,沿着水平面切开天灵盖。小若黎技术高超,完好保留了硬脑膜,然后小心划开硬脑膜,露出脑实质,接下来就是切断大脑各条穿过颅底的脑干神经,最后取出大脑,切片保存留作观察检验。

整个验尸过程,小若黎表现得非常自然镇定。

梁教授为了考验她,并没有让别人上前帮忙。

苏眉远远地向小若黎竖起拇指,小若黎感到不好意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梁教授赞赏地说:“不愧是法医世家的孩子。”

画龙说:“这个小姑娘不简单,玩电锯玩得这么熟练。看来我以后不能再欺负小孩了。”

包斩说:“她小时候无人看管,爸妈验尸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玩,写作业。”

小若黎向梁教授汇报验尸结果:“此处就是第一现场,地上的脚印显示有两名凶犯,两人把死者的双手反绑在树上,然后用一把砍柴的斧子砍断了死者的脖子。”

梁教授说:“你怎么知道是砍柴的斧子?”

小若黎说:“死者脖颈上的皮肤沾染了某种植物的汁液,这是斧刃留下的,至于是什么植物,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梁教授说:“还有什么发现?”

小若黎说:“凶手一共砍了十九下,才把脖子砍断,有两下,还砍到了下巴上,导致下巴脱臼。这说明凶手当时很愤怒,但是没什么力气,应该不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员。地面上有拖行的痕迹,我猜,尸身应该就在这附近。”

马三吼带领村民对附近展开搜查,很快,在一处山涧沟里找到了死者李四的无头尸身。

小若黎对村主任说:“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张华的人?”

村主任说:“是啊,是有这么个人。这个张华,大家都喊他铁蛋。”

小若黎说:“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村主任说:“你咋知道的?”

小若黎说:“地上有个名字:张华。这应该是死者用脚写下的。”

当地警方发出通缉令,犯罪嫌疑人张铁蛋潜逃了没几天,很快就在一个小宾馆里被抓获,审讯时交代出一个同伙。

案情非常简单,张华,外号“张铁蛋”,他和李四是赌友,先是狼狈为奸,后来反目成仇,最终闹出悲剧。

张铁蛋其实是个胆小懦弱的人。

他这一生,有三只蚊子改变了他的命运。

第一只蚊子,出现在他中考的时候。父亲特意穿了身西装,带他去县城考试,父子俩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宾馆里,房间里空调开着,温度凉爽宜人,窗户隔音,很安静,外面还下着雨,父亲在被窝里睡得很香,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他却被蚊子叮咬得彻夜难眠,眼睛通红,哈欠连天,这导致他考试时发挥失常,中考落榜。

第二只蚊子,在他眼皮上咬出很大一个包,他正好去相亲,对方姑娘本来被媒人说得有些动心了,但是看到他肿起的眼皮,以为眼睛有什么毛病,于是就拒绝了这门亲事。

第三只蚊子,确切地说是一群蚊子咬了他,成千上万只蚊子咬了他整整一夜。

此事说来话长,张铁蛋中考落榜,相亲失败,去了南方打工,中秋节乘坐高铁返回,下车时拉错了行李箱。他的箱子里只有几件旧衣服,两双破鞋,丢了也毫不可惜。拉错的箱子里,有不少昂贵物品,相机,一条金手链,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盒高档茶叶,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钞票,后来知道是英镑。他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从此成了一名职业小偷。

张铁蛋每天都要乘坐高铁,他烟瘾挺大,每到一站,就到站台上抽两口烟,再赶紧上车,往返车厢的时候,目光盯着大件行李存放处的箱子。然而,箱子大,却不一定有值钱的东西,他拉着别人的行李箱匆匆下车,在厕所或僻静处打开箱子,有时失望,有时惊喜,这种盗窃全靠运气。后来,他有了经验,专门偷商务座乘客的行李箱和包,购买商务票的乘客一般比较有钱。乘客往往会把座位放平,躺下睡一会儿,这也给了他下手的机会。他瞅准时间,高铁即将到站,他走进商务座车厢,拉起一个熟睡乘客的箱子立刻下车,整个盗窃过程不会超过一分钟。

张铁蛋渐渐地有了钱,村里的赌鬼李四开始拉拢他一起赌博。

两个人都游手好闲,臭味相投,有一次酒后,他们在地上插了三根香烟,磕了三个头,义结金兰。虽是异姓兄弟,但是感情胜过一母同胞。

张铁蛋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父亲去世后,村主任主持给兄弟三人分家。

六间房子,兄弟每人两间,三亩地,每人一亩,分完房屋农田,家里的苞米和小麦也分成三份。接着分家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四条长凳一个柜子,一张床,还有些农具,这可怎么分,村主任也犯了愁。大嫂和二嫂争吵了起来,意见不一,互不相让。

马三吼说:“我看这样,咱把左邻右舍叫来,这些东西看谁要,给点钱就拿走,卖了钱,分成三份,这样没意见吧?”

大哥说:“我没意见。”

二嫂说:“老三没结婚,一个人独占三分之一的钱,不合理吧?村主任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喽。”

大嫂说:“是啊,我们都拖家带口的。”

村主任说:“那咋分?你们说说,说说吧,说。”

二哥说:“我看这样,卖了钱,大哥和我各占五分之二,剩下五分之一给老三。”

张铁蛋气得直哆嗦,但是又不敢发作,忍了半天,叹口气说:“好吧。”

分完了钱,还剩下一件破西装。张铁蛋想起来,父亲当年就是穿着这件西装带他去县城参加中考,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张铁蛋表示,自己想要这件西装,留作纪念。

大嫂说:“那可不行,要分就分个公平,爹的衣服,你一个人要,好意思?”

二嫂说:“对,还是三个人分,都不吃亏。”

村主任说:“这可怎么分,一件衣服,难不成要拿刀划开?”

大嫂取了把剪刀,咔嚓咔嚓一顿剪,把破西装剪成三块,自己先拿了一块。

二嫂也拿了一块,嘴里嘟囔着:“拿回家,当块抹布也好。”

张铁蛋说:“我不要了,那边墙角还有咱爹的一双胶鞋,你俩也一人一只拿走好了。”

张铁蛋把李四视为刎颈之交,一起去镇上赌钱,输光了再一起回村子。

两个人总是输钱,就一起商量着怎么搞鬼把钱赢回来。张铁蛋告诉李四,南方某个城市火车站附近有一条街,街两边全是卖魔术扑克和透视麻将的商店。两个人去了南方,买回来一批魔术扑克。这种魔术扑克看上去和市面上流行的扑克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魔术扑克的背面有暗记,可以从背面认牌。

张铁蛋鬼鬼祟祟地出入镇上的几个超市,他不是去偷东西,而是去换东西。他把超市里出售的扑克全部换成了外表一模一样的魔术扑克,这样,整个镇上的赌博窝点,只要在超市购买扑克,就会买到这种魔术扑克。

张铁蛋和李四能认出牌的点数大小,赌博时自然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本来说好的,赢来的钱两人对半分,张铁蛋一直怀疑李四私吞了一些钱,但也没有证据,两人因分赃不均,渐渐地心生嫌隙,互相厌恶,但也没有撕破脸皮。

有一次,张铁蛋和李四赌博归来,两人星夜做伴一起回村子,走到山路上,后面追来一群气势汹汹的人,为首的是赌场老大。

老大说:“你俩站住,我有点事问问,你们胆子不小啊,敢在我的场子里出老千。”

李四说:“我可没出老千,我今晚上输光了钱,要是出老千的话,我多少也得赢点吧。”

老大挥了挥手,几个马仔上前,从张铁蛋的裤兜里搜出来几张扑克牌。

张铁蛋急忙辩解说:“这是咋回事,这牌哪儿来的,怎么会在我兜里?我可没有偷牌啊,真的。”

老大说:“你把赢的钱吐出来,再剁掉你一只手,以后别再来我的场子了,这事就算清了。”

李四故作好人,劝道:“让他把钱还你,就别剁手了,估计他也是第一次,你就饶他一回。”

赌场老大说:“第一次?谁不知道他是个小偷啊,火车上偷箱子,现在偷到我这里来了。”

张铁蛋说:“老大,我是偷过行李箱,可我没偷牌啊。”

赌场老大让马仔把张铁蛋反绑到路边的一棵树上,拿走了钱,还抽了张铁蛋几个大嘴巴子。老大临走前说:“铁蛋,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乡里乡亲的,我不剁你的手了,但是你得罚站,站一夜,好好想想。你,不许给他解开绳子,否则后果自负!”赌场老大指了指李四。

赌场老大走后,张铁蛋央求李四解开绳子:“四哥,你给我解开,我真没偷牌。”

李四却说:“铁蛋,你也真是的,干吗偷牌呀,被逮住了还嘴硬。我可不敢救你,我怕死。你老老实实站一夜,第二天总有过路的人看见你,帮你解开。”

李四扬长而去,张铁蛋越想越不对劲,这很明显是李四栽赃陷害,想要把张铁蛋排挤出赌场……

张铁蛋来不及多想,一只蚊子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脖子上。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是什么,鬼?怪物?连环杀人犯?

张铁蛋的答案是:蚊子。

第七章

蚊刑之痛

张铁蛋被绑在一棵树上,夜色幽幽,寂寥无人,即使呼救也没什么用。第一只蚊子叮咬他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酷刑的开始。

这山林野外的蚊子非比寻常,异常凶猛,蚊子成群结队蜂拥而至,他被一团黑云所笼罩。

蚊子叮咬出的包有一元硬币那么大,张铁蛋浑身上下起了一身的疙瘩,脖子粗了一圈,整个面部都肿胀着,还有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包。这是一拨又一拨的蚊子侵袭的结果,整个身体奇痒难耐,双手被反绑着,无法挠一下。

他像牲口那样摇头,背靠着树转圈,试图驱赶蚊子,但是无济于事。

野外树林中蚊虫密集,平时蚊虫饥饿难耐,现在正好可以饱餐一顿。

如果蚊子可以说话,那么也许会有这样的对白:

蚊子甲说:“快来啊,大家快来吸血啊,这里有个人。”

蚊子乙说:“在哪儿呢,往前飞是不是?我好像闻到香甜的血液味道了。”

蚊子丙说:“哎哟妈呀,这次我要吃个饱,馋了,馋了。”

蚊子丁说:“大家等等我,给我留个用餐的位置,谢谢你们了。”

蚊子越来越多,陡然间,他的身体上覆盖着黑雪,蚊子里三层外三层落在皮肤上,密密麻麻。

他的皮肤上肿起一个个硬块,硬块连成片状,渐渐蔓延到全身,浑身浮肿起来。蚊子又在那些肿块上继续叮咬,吸血,他痒得钻心难受,恨不得从腋下生出几双手来挠痒。他想,如果用指甲在那些硬块疙瘩上掐出“十”字形或者“米”字形,要不就用锋利的刀片在肿成片状的皮肤上割划几下,该是一件多么舒爽的事情。

他精疲力竭,心力衰竭,放弃了挣扎。

他注意到,有的蚊子很贪婪,吸饱了血也不飞走,直到胀破肚皮而死。求生的本能使他想到,越是挣扎,越适得其反,蚊子飞走一批,又来一批。如果人被大量蚊子叮咬,会导致死亡,但不是因失血过多而死,而是死于中毒,死于器官衰竭。

这其中有一个哲学命题:当我们面对苦难,应该是逆来顺受,还是奋力反抗?

他想道:“这蚊子赶走一批又来一批,何时是个尽头,上一批蚊子喝饱了血,这一批饥肠辘辘的蚊子又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身体保持不动,但是这又谈何容易。”

张铁蛋终于知道了,蚊子叮咬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最为难受。

蚊子闻着他胯下的臭味嗡嗡飞来,盘旋降落。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树上,挣扎的时候,腰带扣开了,裤子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敞开的缝隙如同一扇写着“欢迎光临”的门。大量蚊子成群结队纷至沓来,隔着他半月未洗的棉布内裤,把“吸管”纷纷插进他的下身。

如果放大一群蚊子吸吮的声音,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几百个孩子在肯德基用吸管喝可乐,或者几百个白领在星巴克优雅地喝咖啡,或者几百个饥渴的民工在小吃店喝豆浆所发出的声音。

张铁蛋夹紧双腿,夹死一批蚊子,紧接着又来一批,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睾丸,肿起了一层硬块,他传宗接代的器官,瞬间增大了一圈。硬块之上,还在持续增加新的硬块,肿胀之后,还在继续肿胀。蚊子绵绵无尽。这种滋味,这种感受,这种因痒而带来的痛苦,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千古罕见的酷刑折磨。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之声响彻不停,似乎有无数直升机在周围盘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随后昏死了过去……

临近天亮的时候,他醒了过来,没错,还是被蚊子咬醒的。他再一次承受酷刑,随后就感到麻木了,眼神涣散,瘫坐在地,几个早起去镇上赶集的村民发现了他,把他送到了医院。

张铁蛋很快就痊愈出院,蚊子虽然没有把他咬死,但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以致他看到一只小小的蚊子,就会吓得直哆嗦。

赌场是不能再去了,张铁蛋重操旧业,再次乘坐高铁盗窃旅客的行李箱。他被捕了,拘留半个月,在狱中,他结识了一个放高利贷的大哥。高利贷大哥听闻他的遭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哥义愤填膺,打抱不平,两人从拘留所被释放后,就商议着怎么报复。

高利贷大哥说:“他赢的钱必须让他吐出来,这叫黑吃黑。”

张铁蛋说:“我就是想让他尝尝被蚊子咬的滋味。”

张铁蛋和高利贷大哥埋伏在山路边,他们早已打听到李四今晚会从镇上回家,李四恰好喝醉了,于是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李四绑在了树上。

树上有个树洞,洞里有个马蜂窝。

张铁蛋心想,你让蚊子咬我,这下让你尝尝被马蜂蜇的滋味。

李四酒醒了,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眼前两人,张铁蛋拿着把斧子,高利贷大哥拿着把匕首,都目露凶光,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李四悄悄地用脚尖在地上写下张铁蛋的名字。

高利贷大哥说:“你小子把我兄弟欺负得够呛,这笔账怎么算?”

李四说:“铁蛋兄弟,他是谁啊?”

张铁蛋说:“这是我在监狱里认识的大哥,我听大哥的。”

李四转向高利贷大哥说:“误会了,我和铁蛋是拜把子兄弟。你问铁蛋,我可没少帮他。”

高利贷大哥说:“你他妈的少废话,拿钱来。”

高利贷大哥上前搜身,从李四裤兜里掏出钱包和手机。高利贷大哥逼问道:“你这手机是指纹解锁的还是要密码,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的手指头剁下来,照样解锁手机。”

李四顾左右而言他,高利贷大哥持刀欲刺,刀尖已经触碰到李四的胸部。李四急忙交代出密码,高利贷大哥试着用手机转账,测试后证明密码是正确的,随后扬长而去。临走前对张铁蛋说:“这小子是杀是剐,交给你了。”

明月高悬,梧桐花开,树上绑着一个人,另一人手持斧子站在他面前。

李四没想到自己会死,张铁蛋也没想到自己会杀人。如果李四服软,道歉央求的话,张铁蛋肯定会放过他。李四却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几只蚊子咬了你吗,至于这样报复吗?”

这句话把张铁蛋激怒了,痛下杀手。他照着李四的脖子就砍了一斧子,李四的喉咙破裂冒着血泡,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张铁蛋砍了十几下,一边砍一边恶心地吐口水,最终他哭了起来,狠狠心,一下子砍掉了李四的头颅。

张铁蛋把李四的脑袋放到树洞里,堵上马蜂窝,就算李四死了,张铁蛋也希望蜜蜂会去蜇他。对于痛苦,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一个人不会知道另一个人承受过什么……

特案组了解到,沈星河与村里的李四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一个聪明的人自然不会与赌鬼为伍,沈星河应该觉得李四是个危险人物,所以敬而远之。张铁蛋倒是去请教过几次,他偷来的手表、翡翠吊坠儿,去找沈星河鉴定真假,咨询价格。沈星河借故回避,根本不搭理这个小偷。

村里最有嫌疑的三个人都和沈星河失踪一案没有任何关系,案情陷入僵局。

酒鬼老杜的葫芦里装满了酒,他把葫芦倒置在高处,插入一根输液管,天天给自己灌肠,点点滴滴流进老地方,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快乐。

懒鬼郭大雀还在日常直播,这个老光棍儿,一个人的时候反倒不感觉孤独,现在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玩偶,静坐着,或者躺着,一动不动,老光棍儿心里常常生出寂寥之意。他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和玩偶说话,甚至吵架,继而又哄她、劝她,每天有很多粉丝在线观看他的生活。

没错,我们必须使用“她”来称呼这个玩偶,这个字更能准确表达郭大雀的心。

他语无伦次,每天都对“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有时候,结结巴巴的病句才是一个人正确的表达。

世界这么拥挤,树林那么茂密,房间里却只有自己,以及一个没有感情的“恋人”。

第八章

山村老井

尽管警方做了保密措施,封锁了麦田怪圈现场,拉上了警戒线,但还是走漏了风声。先是一些快手和抖音的主播克服交通困难闻讯而来,拿着手机进行直播,随后,今日头条、新浪微博、腾讯新闻、优酷、爱奇艺、B站都出现了相关报道,国外的媒体和网站也纷纷转载了消息。

四川省大凉山悬崖村麦田怪圈成了新闻热点。

中国人有围观的习惯。

20世纪80年代,围观外国人,还是我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如果街上出现外国人,立刻就会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指指点点,颇感新奇。老外向前走,屁股后面会有很多老百姓尾随,更有人络绎不绝地闻讯而来。

现在,老外不稀奇了。不过,中国人骨子里爱看热闹的基因从未改变。

东北地区,有户人家打了一口井,井水日夜喷涌,毫不停歇,引来十里八乡的人前来围观。

河南商丘,一条蛇盘踞在坟头晒太阳,引来大量村民围观,周围麦田都被践踏毁坏。

浙江杭州某小区一个女子离奇失踪,老公对记者说,妻子只穿着睡衣,未带任何东西,凌晨五点半左右失踪,小区内监控也未见人影。经过警方调查,老公杀妻碎尸,弃于下水井。该事件一度成为网络焦点,吸引了大批网红主播,拿着手机蜂拥而至,在小区内拍照和现场直播。

山东农村,一个农民歌手因翻唱歌曲而走红,每天天不亮,就聚集了大量人群拿手机拍摄农民歌手的日常生活,然后发布到短视频平台,用来赚取打赏钱。就连他上厕所,都有人要求合影。他家院子的上方经常有无人机出没,航拍直播这家人的生活。

悬崖村是麦田怪圈最佳的观赏地点。

村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奇怪的人。这些人中,有“驴友”、网络主播、研究麦田怪圈的爱好者,甚至有老师领着学生,乘坐大巴车,前来郊游参观麦田怪圈,就连拍摄婚纱照片的新婚夫妇也来取景。村里还出现了几个外国人,一个英国网站的记者,一个美国研究UFO现象的专家。

很多村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外国人,纷纷走出家门围观,啧啧称奇。

由此可见,这个村子的村民的眼界还停留在中国的20世纪80年代。

马三吼用大喇叭喊道:“不准围观外国人,有啥好看的,不就是黄头发蓝眼睛,有啥好看的,围着人家看,很不礼貌,不准再围观外国人。”

这些人的到来让村子热闹非凡,但是也出现了两个问题:吃与住。

村子里原先有个倒闭的食品加工厂,马三吼找人收拾了一下,将车间和仓库改造成简易的客房租给游客住宿。这也是村里一个酒店和宾馆最早的雏形,营业收入归村集体所有。民宿应运而生,几户村民也将自己家的闲置房屋装修成客房,短租出去。那个杨老汉的院子开满了月季花,吸引了不少游客居住,几张临时搭建的床位供不应求,甚至有驴友在院子里搭帐篷过夜。

一阵鞭炮声过后,村子里有史以来第一家饭店开业了,顾客主要是这些外地人。饭店老板是酒鬼老杜的儿子小杜。小杜本来在县城当厨师,后来被辞退了,回村子后一下子发现了这巨大的商机——这些外地人总要吃饭啊!

民以食为天,古代部落形成的原因也许就是因猎食而聚集在一起。那些部落,那些聚集地,发展到现在也就成了城市。

饭店的名字不伦不类,叫“麦田怪圈饭店”。

也不知道是谁给小杜出的主意,这个饭店的一些菜名颇有新意,例如,飞碟扣肉,红烧外星鸡,炒外星蛋,酸辣火星鱼,第五元素,陨石锅巴,星云蘑菇,流星雨丸子……

游客酒足饭饱之后,便在村子边观赏麦田怪圈。一个抖音的主播放好手机支架,对直播间的观众说道:“老铁们,你们看到的这个麦田怪圈是外星人造的。大家说说,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外星人想对我们地球人表达什么,会不会是世界末日?感谢榜一大哥送来的火箭……”

一个快手的主播,举着自拍杆,围绕着那棵梧桐树360度拍摄,像煞有介事地说:“这棵树,非比寻常啊,当时,外星人就是在这树下杀死的村民,那人叫张铁蛋,外星人一口就把张铁蛋的头咬了下来。正在直播,正在直播,想继续听的家人们,礼物走一波。”

懒鬼郭大雀对其他主播不屑一顾,有个成语,他不会说,叫作“拾人牙慧”。郭大雀觉得那些外来的主播都是在模仿他,蹭他的热度。郭大雀已经开始带货了,在直播间里销售本地的山货和药材,看来,只有金钱才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懒惰。

村子里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这一天,村口小卖部老板和两个外国人吵了起来。

英国记者和美国专家去小卖部买香烟,他们说着不是很流利的中文,交流起来不成问题。

画龙正好刚买了一包烟,玉溪,价格23元。这是店里最好的香烟了。

两个老外也要买,小卖部老板说:“100元一盒,少了不卖。”

老外急了,指着画龙说:“这位先生买的是23元,卖给我们100元,为什么?”

小卖部老板说:“我就卖100元,不买拉倒,嫌贵你们别买呀。”

老外气得拿起电话就要报警,画龙亮了亮警官证,表示自己就是警察。

老外说:“先生,你也看到了。他这个是黑店,为什么卖给我们那么贵?”

画龙说:“我看没毛病,人家也许就剩几包烟了,留着自己抽呢。你们要买,只好卖贵点。”

小卖部老板说:“是啊,滚熊蛋吧,我不卖了,我自己抽。我对外国人可没有好脸色,惹恼了我,我就找个纸壳子,写上‘外国人与狗不得入内’。我可是看过《霍元甲》,不是说我们是‘东亚病夫’吗?”

画龙帮腔说:“你们是哪国人,祖上是不是八国联军,你家祖上从我们北京圆明园抢没抢过东西!你们把东西还回来了吗?现在还这臭脾气。”

英国记者和美国专家恼羞成怒,骂出了中国人常骂的那俩字。小卖部老板娘从屋里冲出来,一蹦老高,开始对两名外国人用村妇骂街的方式进行语言攻击,词汇丰富,精彩绝伦,句句不离老外的家人。两名外国人惊得目瞪口呆,英国记者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独特的乡村文化,于是架起摄像机,想要进行拍摄,马三吼正好路过,上前劝止了这场纷争。村主任严厉地批评了小卖部老板,不许歧视外国人,不许抬高价格,不许对人家骂街。

村里的麦田怪圈饭店开业的前一天,吴副县长打来电话,询问特案组需要什么帮助。

梁教授坦言,伙食太差了,想吃坨坨肉。

坨坨肉是当地的一道特色菜,其肉以散养的小黑猪为原料,辅以香料作料,煮制而成。其肉块硕大,肥而不腻,口感细嫩,一般呈正方形,故称“坨坨肉”。

村主任每日给特案组送来的饭菜几乎没有什么油水,吃的都是菜窖里的白菜和萝卜,吃得特案组几个人都一脸菜色,又不好抱怨,因为村主任家吃的也是这种粗茶淡饭。他们开始想念村主任曾经招待过他们的野蘑菇炖鸡,哪怕中毒也比天天吃素要好。如果去镇上购买新鲜肉类蔬菜,往返就需要步行四个小时,山路难行,颇费周折,只好作罢。

吴副县长派工作人员送来的却不是肉,而是一只活的小黑猪。

工作人员放下背篓,又给了一包配制好的香料,临走之前传授了坨坨肉的做法,表示将这小猪宰杀后,剁成大块,大锅炖煮就行。

特案组看着背篓里的小黑猪犯了愁,梁教授想请村主任来杀猪,画龙自告奋勇说:“我来。”

苏眉说:“画龙哥哥,你会杀猪吗?”

画龙说:“人,我都杀过,更何况猪!”

画龙拿出一把军用匕首,试了试刀刃,又在手里掂了掂,感觉用这刀杀猪并不太称手。

包斩说:“我以前在农村见过杀猪,刀是细长形的单刃尖刀,长度在22厘米以上,捅猪脖子,讲究的是一刀切断颈动脉,然后放血,还要烧一锅开水,烫毛刮干净,再开膛破肚,分割切块。”

画龙说:“小包,你去烧一锅开水,再拿个盆来接猪血。”

梁教授说:“这个,你要是不行,就请村主任来杀猪吧。”

画龙说:“梁叔,瞧不起谁呢,你就等着吃肉吧。”

苏眉说:“就是呀,咱们特案组战斗力这么差吗?连一只猪都不会杀?”

画龙回头对小若黎说道:“你那电锯借我用一下。”

小若黎说:“你想干什么呀?”

画龙说:“我把猪头割下来。”

小若黎说:“你好残忍啊,我可不借你。”

画龙说:“你拿小电锯切开人脑壳的时候,不是更残忍?”

小若黎气呼呼地说:“我那是解剖,替死者申冤,这能和杀猪比吗?”

画龙说:“我看差不多,都是屠夫而已。”

小若黎说:“你才是屠夫,我不是。”

苏眉说:“屠夫,历史上的名人好几个呢,樊哙、张飞,现在还有画龙哥哥。”

梁教授说:“别吵吵了,给它个痛快,赶紧动手吧。”

画龙磨了刀,捆住猪的四脚,包斩端着个盆准备接猪血,苏眉也上去帮忙,拽着猪尾巴。

小若黎站在一旁,还在生气。

画龙对小若黎说:“你不来帮忙是吧,晚上你可别吃肉。”

小若黎赌气说:“不吃就不吃。”说完,扭头走出了村委会大院。

院门前,村里的一群孩子跑来围观。有个小孩喊道:“快来看,警察叔叔杀猪喽。”

画龙挽起袖子,左手按住猪头,右手持刀,回头对小孩说道:“你们往后点,别溅一身血。”

画龙第一刀捅了进去,捅歪了,猪只流了一点血,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血流如注的情景。猪号叫一声,身体剧烈挣扎。画龙紧接着又捅了一刀,猪猛地一蹬,脚上的草绳断了,同时喷出一坨屎。拽着猪尾巴的苏眉惊叫一声,松了手。那只猪似乎知道有人要杀它,挣脱开,嗷嗷叫着拼了命地跑,一边跑一边排泄,搞笑的是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刀。画龙起身就追,试图把猪控制住,猪左躲右闪,一路上大小便失禁,围观小孩哄笑着散开,猪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晚上,村主任马三吼用大喇叭告知全体村民,帮忙寻找特案组丢失的猪。特别强调,这只猪是黑色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刀。

特案组发现,猪没找到,小若黎也不见了!

天色已晚,这可把特案组其他人急坏了。小若黎的电话打不通,失去了联系,毫无踪影。

苏眉说:“这个村里有坏人,会不会把小若黎藏起来了?”

画龙说:“糟了,沈星河也是这么失踪的,到现在也没找到。”

村主任说:“不行就挨家挨户搜一遍,还能跑哪儿去。我就担心这孩子跌下山崖……”

梁教授说:“我们特案组杀猪可能不太行,但是找人可是行家。”

特案组分析,小若黎走出去没多久,猪就跑了。小若黎有可能会出于善心,想要拔下猪脖子上的刀,追着受伤的猪,然后不知去向。包斩打着手电筒,循着猪屎和猪蹄印迹,一路前行。有时丢失了线索,他就趴在地上闻一下,用自己灵敏的嗅觉重新找到方向,终于,一路追踪到村里那口枯井,在井台上发现了猪的血迹。

大家以为,小若黎可能和猪一起失足跌到了井里,然而,很快又大失所望。

大家向井里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拿手电筒照了一下,井底只有些枯枝败叶,却没有人。

第九章

地底洞穴

特案组成员着急得一夜未睡,第二天清晨,小若黎还是失联,天刚亮就又出去寻找。

村里又来了一些人,闹哄哄的,把特案组堵在了村委会院门口。

沈星河的爸爸——沈老板,一个财大气粗的河南汉子,听闻儿子失踪之后,也特意带了数名员工赶到这个村子里。沈老板动用了各种关系,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竟然和吴副县长攀上了交情。吴副县长安慰沈老板说,中国最牛的特案组已经在村里展开了调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沈星河找回来。

吴副县长简单介绍了一下双方,沈老板与特案组成员挨个儿握手寒暄。

特案组心急如焚,只想应酬一下,赶紧去找小若黎。

沈老板却磨磨蹭蹭地缠着特案组不放,一个劲地恭维吹捧特案组大名鼎鼎,屡破大案要案,特案组个个都是包青天、狄仁杰。沈老板操着河南口音,对梁教授说:“梁神探,俺不相信俺孩儿会失踪,什么狗日的外星人,哪有外星人。俺觉得,肯定是这个村子里有坏种,把俺孩儿绑架了……”

梁教授说:“从目前来看,并不太像是绑架案。”

沈老板说:“要是绑架就好了,要多少钱俺都给,只要别害了俺孩儿的命。恁说说,俺孩儿从小就是个天才,清华毕业后,放弃了多好的工作,到这个熊破烂村子里当老师,结果,人没了。”

梁教授说:“你还是耐心等待我们警方调查吧,有什么进展会告知你的。”

沈老板说:“梁神探,能否借一步说话,这里人多嘴杂,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

沈老板主动推起梁教授的轮椅,梁教授以为沈老板会提供什么线索,谁知道到了房间后,沈老板关上了门,让一个员工拉开行李箱,里面装着数十捆红艳艳的百元人民币。

梁教授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老板说:“俺没文化,也不知道礼数。这些年,俺做房地产生意挣了点钱,你们特案组帮忙找俺孩儿,也不容易,这点钱,就当是俺送给你们的辛苦费,一共50万,你们看着分。”

画龙说:“沈老板,你这不是赤裸裸向我们行贿吗,有俩臭钱了不起?”

沈老板急赤白脸地说:“要是嫌少,俺再加50万。”

苏眉说:“我们又不是私家侦探,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包斩说:“沈老板,你赶紧把钱收起来。我们是警察,不收钱不收礼,也会尽心尽职办事。”

沈老板叹气说:“唉,俺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自从俺孩儿失踪了,俺的心,天天疼,一阵阵地疼。俺媳妇,就是孩儿他妈,愁得成夜睡不着觉,俺都没敢让她一块儿来。多好的孩子啊,真心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也没法活了。”沈老板蹲在地上,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梁教授说:“沈老板,孩子丢了,你的心情我们理解。我们一定会努力的,请放心。”

特案组再次寻到井边,昨晚光线模糊,看不清楚,现在明显可以看到井底有人坠落的痕迹。

包斩找来一根绳索,下到井底,搜索了一下,向上喊道:“这里有个洞,我进去看看。”

井壁底部发现了一个倾斜向下的洞口,被枯枝败叶遮挡着,很隐蔽。洞狭窄,继而开阔,里面空间很大,岔道众多,竟然是一个地下溶洞。洞内错综复杂,如同迷宫,包斩打着手电筒向前摸索,同时捡起石头在地上做成标记,避免迷路。

后面又赶上来几个人,沈老板带着两名员工一马当先,英国记者和美国专家紧随其后,郭大雀也举着手机自拍杆拍摄,画龙也跟了来,一群人乱哄哄地往前走。

前面隐约传来水声,一条地下暗河缓缓流淌,河边散落着一些穴珠,这是掉落的石块长期被水流冲刷形成的圆形石头。暗河里竟然有鱼,一动不动。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鱼身呈现透明的粉红色,这种鱼长年不见光,也被称为盲鱼。经过一个天然石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石笋,长在开阔地上,石笋高矮不平,对应着洞顶的钟乳石。那些钟乳石像是冬天垂下来的冰柱,钟乳石上的水滴落在石笋尖上,将其浸润成暗黄色。有的钟乳石已经和地面的石笋相连成巨大的石柱,有的仅剩下一根指头的缝隙,上下连接却可能需要上万年。

穿过这片奇异的石笋丛林,进入一个巨大的洞厅,岩壁上生着一丛丛一簇簇石花,洞厅的中间有个莲花盆,也叫云盆。这是由中心向外、向上生长所形成的底小面大的盆状碳酸钙沉积物。它有环形中心,大部分与洞顶的钟乳石对应,分布在洞底较为开阔的溶洞中,盆顶面位于同一水平面上,其外围总有封闭的边石坝,能蓄水。

莲花盆的周围分布着一些石珊瑚,如同众星捧月,衬托得莲花盆更加姿态奇妙。

众人在洞厅的一片干燥地上找到了小若黎,还有只奄奄一息的小黑猪。

原来,小若黎赌气走出村委会大院,独自在井边发呆。过了一会儿,那只猪负伤跑了出来,竟然慌不择路奔向老井。小若黎抓住猪耳朵,试图阻止,却被那只猪一冲撞,一起失足跌了下去,幸好井底是淤泥和枯叶,小若黎只受了点轻伤。她呼救无人回应,猪钻进洞穴,她也跟着进去了。小若黎当时想,失踪的沈星河老师会不会就在洞里面。她大着胆子用手机照明摸索前行,却在洞里迷路了,地下没有信号,手机也渐渐地没有电了。洞内四通八达,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出口。她脱下外套,给小猪包扎了伤口,黑暗之中,这个小女孩精疲力竭睡着了。

包斩关切地问道:“小若黎,你没事吧?”

画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这熊孩子,瞎跑什么啊?你咋那么笨,掉井里了,你就在井里好好待着呗,等人来救你。你看见个洞就往里钻,你是猪吗?你以后遇到危险,首先忘记你的警察身份,你就大叫、尖叫,别不好意思。这样,别的警察,例如我,就会来救你。这只猪,你还给它包扎了伤口,你咋这么矫情,你是不是还给猪起了名字,当成了宠物猪?我就问你吃不吃猪肉?”

小若黎委屈地哭了起来,说道:“我吃猪肉,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过了会儿,小若黎情绪稍定,说:“你们看那里。”

小若黎手指向洞厅里的那个盘子状的莲花盆,大家扭头去看,就像见了鬼似的,只觉得诡异奇怪。莲花盆的中间有一个图案,和麦田怪圈的图案一模一样。图案在莲花盆的中间位置,浸在水中,看上去恍恍惚惚,亦真亦幻。

郭大雀怪叫起来,一边拍摄一边说:“哇哇哇,我们村子地底下有个山洞。这个山洞里还有个外星人弄的怪圈,跟那个麦田怪圈一样。你们看,这个石头盆像不像是飞碟哟?”

美国专家说:“不可思议,竟然两次出现同一个怪圈图案,这可算是世界罕见。”

英国记者说:“这个图案是怎么形成的呢?”

美国专家说:“看上去年代很久了,不过中国人有做旧的技术,好多假文物都难辨年代。”

英国记者说:“你觉得,这到底是中国人弄的,还是跟外星人有关?”

美国专家说:“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在接受一档节目采访时被问到有没有UFO。奥巴马的回答是:我知道,但我不说。其实,中国的古人早说过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老板说:“什么狗日的外星人,我可不信这一套。”

沈老板和两名员工在地下溶洞内搜索了一下,没有发现沈星河的踪影,众人原路返回。沈老板寻子心切,在村里公开悬赏50万元,向村民征集儿子沈星河失踪的线索。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平白无故地失踪,他拿着个电喇叭,地上放着个行李箱,里面是50万现金。他对围观的村民喊道:“谁要是知道俺孩儿的下落,这50万都是你的,立刻拿走。”

马三吼走上前说道:“你把钱收起来,人家特案组在这儿破案,你添什么乱。”

沈老板说:“我的钱,我想干啥就干啥,跟你没关系,滚一边去吧。俺孩儿失踪了,我还没找你这个村主任算账哩。”

马三吼说:“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儿,这是谁的地盘,你凶什么?”

村主任和沈老板吵了起来,几个本家村民上前帮忙。沈老板见势不妙,只好把钱收了起来。

清晨时分,早起的村民发现山下的麦田怪圈里躺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沈星河,静静地躺在麦田里,已经死了。

特案组勘查现场,前些天下过雨,麦田土地是松软的。然而,麦田地面上却没有出现脚印。

这一具尸体,就好像是从天上抛下来的。

第十章

天上抛尸

此案异常蹊跷,一个人先是在麦田里不翼而飞,飞向夜空消失不见了,警方调查数日无果,尸体又被从空中抛了下来。英国记者在海外网站上报道了这一神秘事件,引发了世界性的轰动。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外星人绑架地球人的事件。

世界各地发生过数起此类事件,摘录几则当时的新闻:

年,美国的几名伐木工人声称,一位工友被UFO吸上了天空。警察以为他们合伙杀害了该工友,编造飞碟故事,随即展开地毯式搜索。五天后,该工友出现,声称自己只是离开了几个小时。他说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进了UFO内部,外星人对他进行了医学检查。

年,美国四名垂钓者在湖边钓鱼,夜空中出现发光的不明飞行物。垂钓者用手电筒照射,该物体随即飞到他们上空,释放出一道强光束,他们短暂性失忆。后来,四人经常做同一个怪异的梦,梦到被外星人劫持,并进行羞辱性身体侵入实验,其中包括获取精液和其他体液。

年9月的一天,一对夫妇遭遇外星人绑架,这就是广为人知的希尔夫妇被外星人绑架事件。希尔夫妇声称,晚上十点驾车回家途中,看到天空中有一团亮光在移动,空中有一个巨大的发光碟状物体,看上去并不是人类已知的物体。希尔夫妇下车观察,看到碟状物体的一排排窗户以及窗前的人影,随后,希尔夫妇因害怕逃回车内。他们听到一阵嗡嗡声,意识模糊起来,直到两个小时后才清醒。丈夫的鞋子出现破损,妻子的裙子被撕扯过,车上还出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痕迹。他们向附近的一个空军基地报告了所见所闻,后来,二人在催眠中回忆起在那两小时内他们被劫持到外星人的飞船上。他们描述,这些外星人同罗斯威尔飞碟坠毁事件中的小灰人外观差不多,同样是类似人类的双手双脚,眼睛更大,鼻子和嘴要比人类小,这些外星人对他们做了一些身体检查。

天上掉下来一具尸体,立刻引发了轰动效应,更多的人蜂拥而至,村子里热闹非凡。

小若黎在麦田现场对沈星河的尸体进行了初步的尸表检验。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到沈星河赤裸着上身,没有穿上衣,他胸部有个奇怪的红色旋涡状图案,和麦田怪圈有点相似,旋涡状皮肤周围有树枝放射状的纹路,形似闪电。此外,他的颅骨上有一处细小的穿刺创口。

小若黎对特案组汇报了死因,沈星河很大可能是死于电击,胸部图案是电击造成的斑纹。

随后,沈星河的尸体被转移至县殡仪馆,小若黎和市、县两级法医联合进行详细的解剖检验、血液和毒化检验,最终再出具正式的验尸报告。

村子里的主播和游客越来越多,当地村民也拿起手机加入各直播平台。

抖音、快手、斗鱼、虎牙、B站、西瓜视频、火山视频、映客,各大平台都在直播悬崖村麦田怪圈。或许是为了吸引流量,每个主播都极力渲染这是一起神秘的外星人绑架人类事件。演绎的版本众多,离奇怪异。沈星河的颅骨上有穿刺后留下的创口,主播们煞有介事地说,这是可恶的外星人干的,外星人对人类绑架后进行了解剖,检查了大脑,然后从飞碟上扔了下来。

电视台记者采访了一位村民,村民自称是目击者。他说,那天夜里,他肚子不舒服睡不着觉,出门上厕所,他家厕所是露天的,靠近村边悬崖,他看到天上隐隐约约有一个巨大的飞行物,悬浮在空中,后来就不见了,第二天早晨,就发现了麦田里的尸体。

很多主播和游客想要进入村子地下的溶洞,一探究竟。有人认为,这个洞穴是一个外星人基地。当地政府环境保护部门立起了告示牌,村主任也派人把守,禁止游客进入洞内,以免破坏。

为了满足游客需求,村里又开了几家饭店,但是唯有麦田怪圈饭店生意最为火爆。特案组初到村里时吃过的那个毒蘑菇,现在竟然供不应求,据说吃了这种见手青毒蘑菇,可以看到外星人。很多食客争相点这道菜,导致价格飙升,成了店里最昂贵的一道菜。

正值晚饭时分,饭店里热闹非凡,坐满了人。

我们有必要描述一下这个乡村餐馆的全貌,院子没有墙,围了一圈竹篱笆,攀缘着艳俗的牵牛花,院中有一棵梧桐树,树下一个自来水管,一个水泥池子,饭店老板小杜和伙计就在树下宰杀鸡鱼。饭店是几间平房改造的,门上方有个亮着彩灯的招牌:麦田怪圈饭店。

饭店里面摆放着十几张白色塑料圆桌,配有红色塑料凳子,墙上挂着图文并茂的菜谱,除了之前的飞碟扣肉、红烧外星鸡、炒外星蛋等,又多了几道菜——辣炒太阳,黑洞羊血,光年蝉蛹,宇宙尽头的鱼,量子坨坨肉……

这些菜名,都是老板小杜向美国专家请教而来,美国专家还帮忙设计了店里的装修,整体风格充满科幻元素。墙上挂了好莱坞科幻大片的海报,小书架上放了几本科幻小说,有刘慈欣的《三体》,艾萨克·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窗台处有个坏了的天文望远镜,店里的服务员是两个胖乎乎的农村妇女,也被装扮成《阿凡达》中的外星人形象,看上去十分滑稽。

饭店的另一面墙涂成了黑色,很多客人用粉笔在上面留言。

客人甲:某某,我爱你,我想送你一颗星星。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1].

客人乙:对不起,楼上的,我是灭霸,你的星星,被我打了个响指毁灭了。

客人丙:你好啊,外星人,你们在宇宙的什么地方啊?欢迎来到地球。

客人丁: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特案组一边吃饭一边等待正式的验尸报告。各路主播聚在一桌,有的户外主播临时客串吃播,面对手机,对直播间里的粉丝盛赞“外星鸡”和“星云蘑菇”的味道。主播说:“这个蘑菇,我吃了,不知道会不会中毒,死不了,人家当地的村民经常吃,云南人也经常吃这种蘑菇,真希望能中毒啊,产生幻觉,就可以看到外星人了。”另一个主播说:“这个地方真的很邪门,我自从来到这个村里,就经常耳鸣,这很可能是外星人在对我说什么,他们下一个绑架目标是不是我呢?”

马三吼和酒鬼老杜、懒鬼郭大雀坐在一桌喝酒,还请了村里的一个石匠。

马三吼说:“老杜啊,还有大雀,我找你们来,是想说个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郭大雀说:“村主任,你咋说话这么客气。”

老杜说:“这个饭店就是俺家的,你还请俺们吃饭,太客气了。”

马三吼说:“那我就直说了吧,小沈老师,人没了,不管咋死的,人家对咱村里不错,贡献很大。我想给他立个碑,立在村口,立就立最好的,碑打算用汉白玉的,护栏也用汉白玉的,碑文,咱找个书法名家来写……这笔钱,我想发动村民捐款,你俩带个头。”

郭大雀说:“我没问题,为啥我俩带头?”

马三吼说:“说句不好听的,因为村里,你俩比较抠门儿,对钱比较小气。只要你俩带头,起个表率作用,其他村民肯定踊跃捐款。”

老杜说:“立碑,人家小沈老师家里人能同意啊?人家得埋在河南老家祖坟里去。”

马三吼说:“落叶归根,那是当然,不过咱村里也可以立碑。咱们这儿的墓里埋的是他的衣服,那个叫啥来着?”

马三吼扭头问石匠,石匠说:“衣冠冢!”

马三吼与石匠商量着如何给沈星河老师立一个衣冠冢,酒鬼老杜和懒鬼郭大雀都表态自己会捐款。旁边那桌,特案组几人坐在角落里悄声谈论案情。

梁教授说:“小沈老师是电击死亡,你们猜猜,死于他杀还是自杀,或者意外死亡?”

画龙说:“按照这些狗日的主播的说法,死于他杀,凶手是外星人。外星人绑架了小沈,在飞碟里电死了他,还做了解剖检验,因为他是个天才嘛,外星人研究咱们人类天才的脑子,然后从天上扔了下来。”

包斩说:“尸体出现在麦田里,无论死于什么,麦田肯定不是第一现场。”

苏眉说:“第一现场是一个可以造成电击死亡的地方,要说外星人杀人,肯定不能用刀,或者用绳子勒死。电击,还是挺符合外星人的行为的,起码很神秘嘛。”

画龙说:“就好像你多了解外星人似的。如果真有外星人,那帮家伙肯定是杀人不眨眼,一个眼神啊,精神控制啊,或者发出某种声音或某种心灵感应,直接摧毁人的神经系统,根本也用不着电击。”

苏眉说:“还有个词,‘降维打击’,你们了解一下。”

梁教授说:“你俩别扯淡了。”

画龙和苏眉都笑起来,又觉得不太好,咳嗽几声以掩饰尴尬。

梁教授说:“普通的家用照明电一般电不死人,我们应该在村子里找找第一现场,那个倒闭的村办食品加工厂很可疑,工厂的三相电可是能轻易电死人的。”

包斩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小沈老师死于意外,很多电死的人都是无意间触碰到电源导致死亡,然后,有人将他的尸体转移到麦田里。”

梁教授说:“还有一种可能呢?”

包斩接着说:“还有就是有人电击杀死了他,转移尸体。”

梁教授说:“转移尸体,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包斩说:“看看周围,看看这个餐馆,这些游客为什么会在这里?”

梁教授说:“麦田怪圈现在成了一个旅游景点,而这个景点有可能是人造的,这些人制造麦田怪圈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吸引游客。这些人是谁,谁是受益者?”

特案组看着大排档里的人,店老板小杜在厨房颠锅炒菜,火光熊熊,胖乎乎的“外星人”服务员忙得满头大汗,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马三吼和酒鬼老杜、郭大雀、石匠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还在要酒要菜……这个贫困村子的村民都是受益者。如果沈星河死于他杀,凶手有可能是一群人,特案组越想越觉得恐怖,难道是整个村子的村民联合杀死他的?

第十一章

衣冠之冢

梁教授说:“还有个细节问题,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怪圈?”

包斩说:“这点我也想过,这两个怪圈,其实是一个,最后就剩下一个。”

画龙说:“是啊,麦田怪圈经过风吹日晒雨淋,麦子熟了后,就会干枯倒地腐烂,最终,麦田怪圈就消失了。不过,地下洞穴里的那个怪圈可是刻在石头上的,那个会保存很多年。”

梁教授说:“与其纠结麦田里的怪圈是人为的还是外星文明所造,我们不如好好调查一下,刻在石头上的怪圈是怎么回事。这个村子里应该有石匠吧?”

苏眉指了指旁边桌旁与村主任喝酒的那个石匠,悄声说:“这个人好像就是个石匠,会不会跟他有关系?一个石匠,在石头上刻一个怪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画龙说:“村主任才是最大的嫌疑人,我看他俩喝酒的样子,村主任和石匠关系应该挺好。”

梁教授眼睛亮了一下,说道:“就以石匠为突破口吧,这个案子也该结束了。”

村子里只有这一个石匠,姓蒋,一位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村民,耳朵上时常夹着一根烟。少年时就跟随父亲在外打工,开山采石,雕龙刻凤,无所不精。某名山有他的摩崖石刻,某公园有他雕的石像,某文物市场有他仿造的佛头。父亲死后,他成了村里唯一的石匠。

特案组暗访得知,蒋石匠近日和老婆吵了一架,夫妻俩本来感情和睦,蒋石匠一连几夜都悄然外出,整宿不归,老婆怀疑他有了外遇,出去是和相好的幽会。蒋石匠支支吾吾,始终无法说出个理由,后来经过村主任调解才相安无事。

特案组在村委会对蒋石匠进行了传唤,梁教授亲自讯问,包斩身穿警服做笔录,画龙站在蒋石匠身后,苏眉也打开了录像录音设备,蒋石匠表现得有点焦虑不安,如坐针毡。

梁教授精通审讯,让一个老实人说实话非常简单。

梁教授连续问了四五个比较简单的问题,例如,姓名年龄,有没有犯罪前科,前几天是不是和老婆吵过架,是不是有几夜没有回家。每次问的时候都敲击三下桌子,蒋石匠回答得很自然。梁教授敲击桌子,快速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村子里有个山洞?”

蒋石匠说:“是。”他有点惊讶,为什么自己几乎没有犹豫就脱口而出。

梁教授不容蒋石匠思考,又敲击桌子,问道:“山洞里的那个怪圈是不是你刻上去的?”

蒋石匠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是……不是,我不知道……”

此刻,蒋石匠的答案并不重要,梁教授正在观察他的反应。如果他犹豫和支支吾吾,那么答案就已经明确。因为他之前的诚实回答和敲击桌子的声音产生了潜意识,思维的惯性使得他难以自然顺利地撒谎,这是一种心理学暗示。

梁教授又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他的身体姿势前倾,靠近蒋石匠,目光直视,猛击桌子问道:“是不是你杀害了沈星河老师?”

蒋石匠额头上大汗淋漓,急切地说:“不不不,我没有。”

梁教授坐回去,问道:“再问一遍,那个怪圈是不是你刻的?”

蒋石匠松了口气说:“我可没有杀人,我就是刻了个圈。那个石头上的圈是我刻的,村主任不让我告诉别人。”

梁教授问道:“村主任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蒋石匠说:“村主任说,这是为了全村人,这是在做好事。”

村委会门前街上传来两下沉重的鼓声,接着是一阵哀号般的唢呐声。特案组出门去看,只见长长的队伍绕村而来,人人臂缠白布,村主任扶着灵柩,里面装的是沈星河的衣冠,全体村民一齐送葬,白纸钱撒满了路,唢呐哀伤,苍天悲戚。

衣冠下葬,堆土成冢,三两滴雨悄然而落,接着,一场大雨下了起来。

雨中,沈星河的学生们三跪九叩,行发丧大礼。

两人架着村主任,村主任带头恸哭,哭得老泪纵横,伤心欲绝,几欲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县城殡仪馆里,沈星河的尸体解剖检验之后,就地进行了火化。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就这样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沈老板抱着儿子的骨灰盒,泣不成声,一边走一边哭道:“孩儿啊,咱们回家了,回家了……”

村主任在衣冠冢前哭得如此动情,不像是演戏,特案组心里隐隐觉得村主任或许并没有杀害沈星河。

难道沈星河死于一场意外?

梁教授说:“逝者为大,我们也去祭奠一下,行个礼吧!”

特案组四人对着沈星河的坟墓鞠躬致哀,这个品格高尚的年轻人,放弃了优越的工作,不计名利,毅然投身于乡村教育事业,却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小若黎在化验室发来了信息,她在尸检时切开了沈星河的颅骨,发现沈星河脑袋里面长了个肿瘤。经过切片化验,结果显示为恶性肿瘤,也就是脑癌!

一个数学天才,患了脑癌绝症,特案组立即猜想到,这个男人很可能是死于自杀。他利用自己的死亡制造了一场外星人绑架地球人的事件,这么做的目的是发展旅游,吸引游客,为这个贫穷小村子的致富做出最后的贡献。

葬礼结束,大雨夹杂着冰雹从天而降,人群四散,山脚下麦田里的怪圈轮廓渐渐模糊。

次日,吴副县长陪同国内外的数家旅游公司前来悬崖村考察。这些公司都有投资意向,尤其是村子的地下溶洞,他们认为具有开发价值,会成为一个旅游景点。一家公司表示,可以在村子修建一条空中索道,方便游客出入,这也可以彻底解决悬崖村村民出行困难的问题。

另一家旅游公司的代表,第一时间递交了投资方案。方案上说,如果能达成合作,该公司会对悬崖村进行全方位立体化的打造,形成一个集观光旅游、休闲度假以及科普特色旅游于一体的王牌景点。

吴副县长悄声对马三吼说:“这些公司,一窝蜂似的都想要投资,我都挑花眼了,不知道跟哪家合作最好。”

马三吼说:“哪家最有钱,就跟哪家合作,多简单的事。”

吴副县长说:“县里招商引资,平时请都请不来他们。这些财主,现在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村主任沾沾自喜地说:“有的公司,例如那两家上市公司,都是我联系的。”

吴副县长惊讶地说:“不是吧,你一个村主任,竟然认识他们,认识上市公司老总?”

村主任说:“六度空间,你不懂吧,这个是小沈老师教我的。”

特案组通过对石匠的讯问,基本上搞清了此案的来龙去脉。

村后面有个废弃的食品加工厂,这原先是县里的一个扶贫项目,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加工厂后面有个铁匠作坊,生产菜刀和农具,因为担心扰民,故所处的位置非常偏僻。铁匠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他与学徒也参与了此案。铁匠作坊里有大功率的三相电,沈星河自己制作了一套自杀装置,就在这个作坊里完成了自杀。

特案组来到第一自杀现场,铁匠和学徒都穿着皮围裙,手里的锤子有节奏地落下,击打着砧铁上一块烧红的铁。炉火熊熊,两个人热得汗流浃背,看到特案组四人走进作坊,就停止了动作。

铁匠擦擦手,指了指两条长凳,说:“坐。”

特案组表明了警察身份,表示有些事要询问一下铁匠。

铁匠说:“我在等你们。”

特案组几人感到很诧异,梁教授说:“你知道我们会来?”

铁匠说:“沈老师说,等警察来的时候,先让你们坐下来,他有话对你们说。”

特案组几人坐了下来,铁匠拿出一部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沈星河盘腿坐在一片青青的麦田里,轻轻地哼着一首歌——《平凡之路》。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

沈星河将镜头环视四周,周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麦浪。这么做的目的,特案组一猜就知道,沈星河是想告诉警察,他录这段视频的时候,并没有遭人胁迫,完全是出于自愿的。

沈星河在视频里微笑着说:“对不起,警官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说出来很不好意思,我是自杀,这么做的目的,你们肯定也知道了。我想告诉你们,没有人协助我自杀,没有人犯罪,一切都是从善良的角度出发。我得了绝症,就算动手术、化疗,也无法治愈。我不想苟延残喘,所以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毕竟这也是我的权利。我称呼你们为同志,因为我们有志同道合的目标,就是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这个麦田怪圈是我设计的,包含了我对数学的一点思考,也是我给地球之外的文明发出的信号及提出的问题,我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这个图案能够给一个村子带来改变,一种好的改变。我相信,警官同志可以理解,并请保守秘密,最后我由衷地感谢你们。”

视频播放完毕,铁匠狡黠地一笑,把手机扔到了火炉里。

第十二章

苦命鸳鸯

小若黎在实验室给梁教授打来了电话,她又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小若黎说:“师公,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梁教授说:“什么秘密?”

小若黎说:“本来,我是想核实一下死者沈星河的身份,尽管家属已经辨认过了,但是法医鉴定是有这个程序的。可是,沈星河的爸爸拒绝做亲子鉴定,认为是多此一举,于是,我就……”

梁教授说:“你做了什么?”

小若黎说:“我就悄悄地从沈星河的爸爸抽过的烟头上提取了DNA,和沈星河的DNA进行比对,结果发现,他们并不是父子关系。”

梁教授说:“哦,原来沈星河并不是沈老板的亲生儿子。那么,沈星河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

特案组分析认为,沈星河的亲生父母有可能就在这个村子里,几经打听,终于弄清了真相。

沈星河支教时,住在杨老汉的家里,他称呼杨老汉为“爷爷”。这是因为,杨老汉是沈星河的亲爷爷。杨老汉曾经有个儿子,叫作杨铁铮,也就是沈星河的亲生父亲。

铁铮18岁那年,走下悬崖,走出大山,去外面打工。

教育资源的匮乏使得偏远山区的孩子难以和城市里的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们一出生,就输了。打工成了唯一的出路,打工是他们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呢?

命运是你不一定想走但是必须走的路。

铁铮在冷库做过包装工,在汽修厂当过油漆工,送过水,运过煤,还在搬家公司干过装卸。他和很多打工仔一样,从事的都是没有技术含量的体力劳动。后来,铁铮发现,春节期间,很多打工者都返乡了,这时候,空余出来的好工作比较多。于是,过年时,他就没有回家,找到了一份轻松又挣钱的工作,包吃包住,春节期间的工资还是平时的两倍。

铁铮打工的地方是河南的一个花卉基地,雇用他的店主姓杜,50岁,老杜经营着花卉市场最大的摊位,还有两个花圃大棚。铁铮的工作很简单,每天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往返老板家的花圃与花卉市场之间,运送花卉绿植。过年期间是花卉市场的销售旺季,即使是大年初一也生意火爆。年后,老杜看铁铮能够吃苦耐劳,就把他留下了,让他负责花圃绿植日常养护的工作。

铁铮住在塑料大棚里,四季恒温,冬暖夏凉,老杜的女儿负责每天给他送饭。

老杜的女儿名叫杜真红,二十六七岁,尚未出嫁,是一个腼腆内向、白白胖胖的姑娘,平时爱看文学类的书,因为要照顾双目失明的母亲,所以也没找什么工作,平时就帮家里干点活。

杜真红在书上看到过一段话:

“我的院子里有四万万朵玫瑰花,每一天清晨,我就捧一本书坐在门口。所有的人路过,都要称赞我的玫瑰,也有想要折去一两朵的,我通通不理不睬。直到那天你来,笑眼眯成月牙,你问我,看的什么书呀?我就知道,这四万万朵玫瑰花,统统都是你的。”

杜真红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正坐在花圃里,望着一处地方发呆,恍恍惚惚之中,一个男孩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问道:“你看的什么书呀?”

这是铁铮前来打工的第一天。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见,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命中注定。

他们相遇了,只看了一眼,两个人的心里同时有花静悄悄地盛开。

两个人是如何相爱的呢?

尘封的种子是如何感知到春风雨露而悄然萌芽的呢?

花与叶的影子怎样日月交替、斗转星移终于缓缓地交叠在一起的呢?

一只卑微的蜗牛遇到另一只蜗牛,它们的触角相碰,一言不发,但彼此已经表达清楚了。

铁铮是处男,杜真红是处女,这是他们的初恋,第一次恋爱,也是最后一次。

她和他都非常喜欢花。

如果不是因为相爱,人类种植花卉又有什么用?

一个人有时会将心思藏匿于一朵铃兰花之中,长久发呆地凝视着,继而又从无数朵郁金香的花瓣中让思念喷涌而出。一根月季笋芽,十株向日葵,一百棵风信子,成千上万朵风雨兰,全部都在默默地开放,悄悄地表达,没有花会说话,但是每一朵花都在呼唤你的名字。

她教他认识了好多月季花的品种,她说她最喜欢的是红色龙沙宝石和粉色龙沙宝石。

他说:“以后我要在院子里种满月季花,到了春天,整个院子都开着红色和粉色的花,我们一起在月季花下面看书。”

他问:“这个月季是什么品种?”

她回答:“温柔珊瑚心。”

他又问:“那一棵呢,开白色花的月季?”

她回答:“婚礼之路。”

他说:“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啊,你说呢?”

她的脸突然红了,扭过头不看他,一只蝴蝶翩翩飞过。

他用铁锨翻地,她撒上有机肥。她把一盆绿萝扦插成十盆,他扯过水管浇水。她修剪月季和绣球花,他把枯枝败叶装进小推车。他们一起搬花,一起锄草,劳作使得他们的感情日益深厚。从陶渊明采于东篱之下的菊花,到《天仙配》里董永浇过的牡丹,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憧憬的幸福生活总和田园花卉有关。

那是他们一生中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铁铮和杜真红的恋情秘密地持续了一年多。父亲要求杜真红去和别人相亲,杜真红始终拒绝,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坦白了自己的心事。

老杜勃然大怒,坚决反对,老杜说:“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杜真红心意已决,第一次违抗父亲,这个平日里腼腆的女孩,现在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要和铁铮结婚,我非他不嫁,除非我死了。”

老杜叫来了七大姑八大姨,聚集在爷爷家,一起开批斗大会。家族里所有人都反对这门亲事,原因很简单:铁铮家太穷了!

二姑说:“听说,男方家都不通公路,住在一个穷山村里,去镇子上买个菜还得下悬崖。”

三婶说:“你要嫁过去,一辈子就毁了,你比他大好几岁呢。”

杜真红说:“我们可以一起挣钱在县里买房子。”

大嫂说:“他就是个打工仔,二十年三十年也买不起房子,你们吃啥喝啥?”

大哥说:“妹妹啊,你总得考虑一下咱妈。咱妈眼睛看不见,你嫁出去了,谁来照顾妈,你大嫂上班忙,你要孝顺啊。”

杜真红的母亲双目失明,平日里少言寡语,这次却坚定地站在了女儿这边。母亲絮絮叨叨地说:“我的眼瞎了,心亮着呢。只要闺女喜欢人家,人家喜欢闺女,对闺女好,知冷知热,就该如了他们的意。活活拆散他俩,造孽啊。我看,可以招个上门女婿……”

老杜说:“上门女婿?不行,这是什么馊主意。”

大嫂说:“妈,你这有点欠考虑了。男方家也有老人,也要赡养,上门女婿这话可不能说。”

大哥想到,要是招了上门女婿,以后会涉及分割家产。

大哥说:“他要是敢上门,我把他的腿打断。”

整个杜氏家族,只有母亲一人支持这门婚事,母亲人微言轻,根本无济于事。

爷爷是老族长,他做了最终表态,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杜真红哭了,铁铮被辞退,回到了悬崖村。

分别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对方。

他吃饭的时候,忘记了她;

失眠的时候,忘记了她;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默默栽种月季的时候,忘记了她。

她独自搬一盆花的时候,忘记了他;

她看书时,忘记了他;

她看着月季花被雨水打湿的时候,忘记了他。

空山不空,断桥不断,我说忘记你,又怎能忘记你?

他在叹息,她在发呆,两处沉吟各自知。

人类用什么来衡量爱,答案是用离开之后的痛苦。

铁铮失魂落魄,一个人整日坐在院子里发呆,他静静地想:

“你曾经说过,你想要一个开满鲜花的院子,你说你最喜欢月季。那时的我们,一无所有,穷得只剩下梦想。我在没有能力的年纪,遇见了最想照顾一生的人,然后,各自凋零。有些花随风,有些花入梦。如今,我的院子里开满了花,全是月季。我坐在院子里等你,可是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来。”

这场爱情的悲剧,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一个字:穷。

这也是大多数中国人不开心的原因,有句话说:“整日奔忙,不过为了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可解世间万种惆怅。”

故事并未结束,转折来自一个电话。

杜真红给悬崖村村委会打电话联系上了铁铮,她平静地说:“我怀孕了!”

铁铮背起行囊再次赶赴河南,杜真红从家里偷了户口本,两个人办理了结婚登记,随后到了南阳的一个花卉市场。铁铮继续打工,杜真红在出租屋里洗衣做饭,等待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这期间,杜真红跟着铁铮回过一趟家,见了公公,小山村没什么发展前途,他们还是返城务工。

他们一起甜蜜地幻想未来,铁铮说:“红,以后,我也要租个摊位,再承包两个塑料大棚,我们一起种花,卖花。现在,你跟着我,吃苦了……”

杜真红说:“我不嫌吃苦,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死也愿意。”

铁铮说:“别说不吉利的话,咱们的孩子过几个月就要出生啦,我要多挣钱,苦尽甘来。”

杜真红一语成谶,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她和铁铮就双双自杀了。

活不下去的原因,还是因为钱。

杜真红住院剖宫产,花光了仅有的积蓄。铁铮白天在花卉市场打工,晚上摆地摊儿卖盆栽,仍然入不敷出,但也能解决温饱。房租到期了,铁铮想缓几天,房东表示如果不交房租就立刻搬走。眼看着就要到了露宿街头的地步,铁铮四处借钱,也无人肯借。这一天,他因为睡眠太少,精神恍惚,骑着三轮车撞到了路边的一辆豪车。

铁铮撞断了车标,一个金光闪闪的车标,赔偿价格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这个数字如同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在了他的头上,他辛苦打工几年也赔不起这辆豪车的车标。

第二天,他去买奶粉。

孩子出生后,杜真红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嗷嗷哭。孩子排斥国产奶粉,喂一口,吐一口,铁铮只好买进口奶粉,说也奇怪,孩子吃了国外的奶粉竟然不吐了。不过,这种奶粉价格昂贵,也只有富裕家庭买得起。

铁铮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买奶粉,还差一块钱。

他乞求收银员把奶粉卖给他,说过几天就把这一块钱还上。

收银员翻白眼说:“买不起别买。”

这一块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铁铮和杜真红面对面双双吊死在了一棵树上。

第十三章

希望之光

他们的死,是为了孩子更好地活。

贫贱夫妻百事哀,连一桶奶粉都买不起的巨大经济压力下,根本看不到孩子的未来。

铁铮和杜真红做出了一个选择,抱着孩子去了一家专门治疗不孕不育的医院,来这里的患者都是生不出孩子的夫妇。他们在停车场选择了一辆崭新的皮卡车,看上去车主应该很有钱,他们就把孩子放到了那辆车上。孩子没了,还是自己亲手抛弃的,两人万念俱灰,双双赴死。

皮卡车车主正是沈老板,他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去了几家医院检查,诊断结果都显示睾丸生精功能异常,能让妻子怀孕生出孩子的可能性非常小。

这一天,他最后一次去检查,结果还是那样。

他闷闷不乐,不再抱有希望,开车回到家,他和妻子听到车厢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襁褓之中,还有一封信,信中写明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亲生父母因为养育不起所以忍痛抛弃,希望收留者好心相待,抚养成人,孩子的父母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两个人的血手印,值得注意的是,信封上有一行字被涂抹掉了,这行字应该是一个地址,隐约可见“四川”俩字,其余的字难以辨认。

沈老板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沈星河,视为己出,当成亲生儿子养育。

沈老板对妻子说:“这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孩子啊。”

妻子说:“我们对别人,包括对咱家亲戚,都说这孩子是亲生的,这封信就烧了吧。”

沈老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烧掉这封信,而是将它锁进了保险箱。

任何一个小宝宝都会魔法,只需要微笑,就可以融化爸爸妈妈坚硬的铠甲,还有内心的冰山。孩子的微笑是生活里的一道光,是太阳。从此以后,父母这两颗行星就永远围绕着孩子而旋转。沈星河的妈妈信了基督,时常感恩,感谢慈悲的上帝给了他们一个孩子。

爸爸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才意识到,一个男人只有成了父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大。

人的成长就在于顿悟的一瞬间。

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然后,突然就长大了。

沈老板夫妇无比疼爱这个孩子,买来的玩具可以堆积成山。沈星河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遥控小汽车,组装复杂的拼图,爬行着摆放多米诺骨牌,认识数字后,最喜欢玩数独游戏。爸妈发现这孩子是个天才,有着强大的记忆能力,还没上幼儿园,就可以背诵几百首唐诗宋词,上了一年级,就可以背诵圆周率小数点后千位数字,这是一个每天都能给人带来惊喜的孩子。

沈星河在这个富裕的家庭长大,他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是他只对数学有着近乎狂热的痴迷。他破解了很多数学难题,他觉得,数学可以解释宇宙,数学可以解释一切。

万物皆数。

14岁的时候,沈星河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得冠军。他把金牌送给了自己的数学启蒙老师,由此可见,他对荣誉看得很淡。

在那次比赛中,他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一个来自美国的女孩子——凯瑟琳,后来成了他的女朋友。他们讨论了笛卡儿的心形函数,r=a(1-sinθ),这是一个数学家的著名爱情表白。他们还谈论起共同看过的一部电影——《秒速五厘米》,两个人试图用数学来解释爱情。

如果,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人一生会遇到约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49。

分别之前,他们用数学合写了一首诗,从此,开始了跨国之恋。

沈星河先是全国旅行,后又全球旅行。

世界很远吗,再远不过一张机票。

他和女朋友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在日本,两个人坐在铁轨旁边,一起看着樱花如雪般飘落,他和凯瑟琳分享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爸爸曾经多次叮嘱沈星河,家里的什么东西都可以碰,唯独不可以去碰那个保险箱。

仅仅是出于好奇,沈星河用自己的数学能力推算出了密码,打开了保险箱,里面有一封信。

他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是一个弃婴。他用手指去触摸那封信上亲生父母留下的血手印,内心波涛汹涌,似一场海啸扑面而来。随后,他把信关进了保险箱,万籁俱寂,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信封上留下了一个地址,虽然被涂抹掉了,但还是被他用光谱成像技术显现出了被掩盖的地址。那是亲生父亲生活过的小村子,他在网上搜索,查到那个村子非常贫穷。

18岁那年,沈星河入了党,有了使命感,大学毕业后就投身于乡村支教事业。

一个明星捐资兴建了这所希望小学,当初建造学校时,全体村民背着背篓,一砖一瓦,沙子水泥,全部背上山来。

马三吼说:“小沈,都说你是个天才,清华毕业的,你干点啥不好,非来我们村当个支教老师,你可真是个憨包。”

沈星河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别人夸他聪明,现在却有人说他傻,他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

马三吼为表达敬意,连敬了三杯酒,两个人都有些醉了。

马三吼说:“多大的官我没见过啊,我们村是全国都有名的扶贫村。你要是能让我们这个村子脱贫,我给你立一座碑。”

沈星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个人力量有限,我就是小火苗,一点点光,微不足道。”

马三吼醉眼蒙眬,问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小沈,你精通数学,数学可以让我们这个村子富起来吗?”

沈星河说:“数学可以改变世界。”

沈星河是数学老师,乡村小学教师稀缺,沈星河有时候也要上语文课、历史课、物理课。

他上语文课时,布置作业,要求全班学生都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说,无论有什么梦想、什么理想,哪怕是吹牛,总比没有要好。

他要求学生们不要署名,而是以匿名的方式来写这篇作文。这样,学生就可以写得肆无忌惮,天马行空,不必担心被耻笑。

第二篇作文,他布置的题目是《我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人生不过如此,只要明确了两个目标,就不会感到迷茫:一个人必须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上物理课时,问道:“苹果为什么落地?”

牛顿说,当一个物体下落时被引力所牵引。

爱因斯坦说,物体只是沿着最简单的途径穿越弯曲的空间。

他说,生活里的很多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其实都包含着宇宙的奥秘。

他要求学生们提出问题。

有个学生问:“晚上,手电筒对着天上,打开又关闭,那束光会消失吗?”

他回答:“那束光并没有消失。”

还有个学生问:“人死后可以复活吗?”

他回答:“克隆技术可以造出另一个自己。”

上历史课时,他说,人类目前还处在低等文明阶段,有些国家的人还无法解决温饱问题,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的智慧可以解决贫困和避免战争,人类的宗教信仰、文化差异、意识形态也在逐步缩小,非战争手段的世界统一是人类新文明时代的起点。

马三吼也问过一个问题,他指着墙上的旧标语——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说,共产主义社会能实现吗?按需分配这个原则能实现吗?我今天想吃点鲍鱼,明天想吃海参,后天想娶空姐,大后天又想娶模特,这些需要怎么满足呢?我觉得,将来的人肯定也会想吃好吃的,也会喜欢美女。将来的人,肯定也有食欲和性欲的吧?”

沈星河说:“我们肯定相信,自己的明天更美好,未来的社会更美好。人类会用智慧建立公平的规则,建立一个美好的社会,这个社会也许有别的称呼,但是人类的追求不会止步不前,人类社会的发展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历史过程。”

沈星河在村里几经打听,终于了解到,亲生父母早已双双去世,他们的故事悲惨又凄凉。

马三吼说:“那时候,我还不是村主任。不过呢,我和杨老汉一起去河南认领的尸体。杨老汉的儿子叫杨铁铮,是个命苦的人啊,和老婆一块儿吊死在树上,听说,他们还生了个孩子。”

沈星河说:“现在,那孩子呢?”

马三吼说:“那就不知道了……”

沈星河搬进了杨老汉的家里,住进了父亲曾经住过的西厢房。

房间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个倒扣的破水缸充当椅子。床底下有几本旧书,《悲惨世界》《简·爱》《呼啸山庄》。沈星河猜测,这应该是母亲的遗物,母亲是个爱看书的人。

沈星河称呼杨老汉为爷爷,这不是尊称,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杨老汉是他的亲爷爷。

杨老汉的家里弥漫着一股臭味,这是贫穷的味道。

穷是什么味道,穷是不舍得扔掉过夜饭菜的馊味,是一年都不洗澡的汗味,是鸡鸭猪粪和人粪混合的臭味,是一切陈旧即将腐朽的东西散发的霉味。这些加起来,就是穷的味道。

第十四章

复活重生

马三吼对沈星河讲过一个很恐怖的故事。

年,计划经济的年代,全国限量供应食品,每个大人,每月领30斤面粉,就连豆腐、火柴、肥皂都定量提供。有个男的,在镇上的棉花加工厂干活,扛棉花大包,是个重体力劳动者,一天一斤馒头根本不够吃,长年累月处在饥饿状态。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他说:“媳妇,你饭量小,把你的馒头让给我吧?”媳妇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他凑过去,对着媳妇手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咬掉大半个馒头。媳妇没有说话,扭过头,泪水默默地流了出来,尽管心中委屈,手里仍旧攥着仅剩的一点馒头,生怕丈夫抢走吃掉。

因为她也饿啊!

弥留之际,她对孩子说:“告诉你爹,我恨他。”

因为半个馒头,她恨了丈夫一辈子。

马三吼说:“这个故事,这两个人,就是我的爹娘。”

马三吼当了村主任之后,立志要带领全村摆脱贫困。

马三吼多次请教沈星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村子快速富起来。

沈星河说:“你们村里有什么资源呢?”

马三吼说:“我们这里有山货,有森林资源,风景也美。对了,听老一辈的人说,村里打井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大的溶洞,可以开发旅游嘛。以前,什么产业扶贫、农业扶贫、加工业扶贫,都失败了,旅游扶贫还可以试试,现在城里人不都喜欢农家乐度假嘛。”

沈星河说:“哪个游客会来你们这里啊,连条路都没有。”

马三吼说:“问题就出在这里,你能不能用你的天才脑子琢磨下,怎么把游客吸引来?”

沈星河在纸上画了一个图案,像是一个旋涡,又像是某个星系的平面图。

马三吼问道:“这是什么?”

沈星河说:“这是我对数学的一点思考,对地外文明提出的一个问题。”

马三吼说:“啥是地外文明?”

沈星河说:“就是地球之外的文明——外星人。我们可以把这个图案做成麦田怪圈。”

天才和疯子,没有什么区别,只在一念之间。

天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沈星河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清明节的时候,他利用假期去体检。在此之前,他时常感到头昏、意识模糊、失语,半边身子动弹不了。他在医院查出脑袋里长了个肿瘤,后又在北京一家医院经过穿刺化验确诊为脑癌。几位专家会诊后,一致认为,他的病情非常严重,如果不动手术切除的话,顶多还剩几个月的生命;如果动手术的话,无法清除全部癌细胞,有很大的概率成为植物人,或者导致智力障碍,但是可以苟活数年。

他面前出现了两个选择。

一个是还有几个月的生命。

另一个是有很大可能成为植物人,或者导致智力障碍,然后癌细胞继续扩散,慢慢死亡。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自杀。

一个天才无法忍受自己成为智力障碍者,他想到利用自己的死亡来制造一起震惊世界的事件。

仅仅靠一个麦田怪圈并不足以吸引别人来当地旅游。于是,他又策划了悬浮尸体、空中抛尸等超自然现象,成功地制造了一个外星人绑架地球人的新闻事件。

马三吼找来了村里的石匠、铁匠,以及铁匠的学徒,加上沈星河,一共五个人。

他们制作麦田怪圈的工具非常简单,都是农村里司空见惯的东西,例如绳子、木板、竹棍、卷尺等。在一个月明星稀并且没有风的夜晚,他们来到麦田里,先是确定了中心圆的点,然后测量好了距离,为怪圈的每一个圆都定好了点,接着就围绕着这些点用木板压平周围一定距离的麦苗,做出一个个圆形,最终连接起来。他们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就做出了一个完美的麦田怪圈。

他们采用了一种悬浮装置进入麦田作业,所以在麦田怪圈周边并没有发现人的脚印。

这种悬浮装置就是大型的橡胶气球,沈星河取出自己卡上的钱,买了一部新手机,用这部手机网购了6个直径3米和8个直径2米的橡胶气球,焊接了一个三脚架,还买了22罐氢气。

铁匠作坊位于村后的偏僻位置,平时没有什么人去,他们在作坊院子里进行了多次试验。沈星河准确地计算了装备和人体的重量,以及需要多少气体浮力,才能确保气球悬浮的稳定和成功。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经过测试,发现氢气并不稳定,他们选择了较为安全的氦气。

沈星河分两次购买了几十罐氦气,以及演员拍戏使用的威亚钢丝,为了避免钢丝反光,还涂成了黑色。

十几个大型气球灌注好氦气,缓缓升空。气球下面的三脚架连接着威亚钢丝,钢丝绑在沈星河的身上,另外两人在远处用绳索拽着气球,控制上下左右的方向,这样就出现了沈星河悬浮在麦苗之上,并且缓缓升入夜空的一幕。

当然,需要注意一下拍摄的角度,避免把气球拍入手机镜头。

尸体悬浮和空中抛尸就是这样做到的。

沈星河取出了30万现金。这笔钱除了购买制造悬浮装置的设备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钱,都捐给了村委会的养老基金。沈星河特意叮嘱村主任,这笔钱应该特别照顾杨老汉这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一个人可以牛到什么程度呢?

这个痴迷于数学的天才男人早已计算好了一切。他身患绝症,即将死亡,他利用自己的死亡来让一个贫穷的山村富起来。他在亲生父亲的老院子里种满月季花,以鲜花的怒放来告慰亲生父母的在天之灵。

与其说他的父母死于自杀,不如说死于他杀,凶手的名字叫作贫穷。

他消灭了贫穷,为父母报了仇。

他让自己升入夜空,消失不见,然后藏匿在铁匠作坊的小屋里。这期间,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写下了自己的童年,写下了自己的身世,写下了自己最爱的家人,写下了他们的性格和习惯,写下了自己爱看的电影和图书,写下了自己走过的地方和见过的风景,写下了远在美国的女朋友的名字,两个人发生的一切,他在一个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第二件事,他悄悄地制作了一个电击自杀的装置,利用铁匠作坊接入的三相电,悄悄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自杀之前,他给村主任留了张字条,让村主任将他的尸体从夜空中抛下,这样会使人们对于外星人绑架人类事件更加深信不疑。村主任事先并不知道沈星河身患绝症想要自杀,所以在葬礼上才哭得悲恸欲绝。

沈星河临死之前,几乎照顾到了每一个人,他不愿让别人违反法律协助他自杀。

沈星河给村主任留的字条上还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以后会回来看看的。”

沈星河委托铁匠将写有自传的笔记本转交给了父母,并且叮嘱父亲,把笔记本锁进保险箱。

特案组调查到,沈星河的父母办理了出国护照。

苏眉说:“沈星河的父母此刻就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

梁教授说:“他们去美国干吗?”

画龙说:“去旅游吗?”

包斩说:“他们刚刚丧子,就出国旅游,这不符合常理啊。”

小若黎说:“我想起来了,沈星河的女朋友在美国,叫作凯瑟琳,父母可能是去见他女朋友了。”

画龙说:“他们是不是要带什么东西给女朋友,遗言、遗物什么的?”

梁教授问道:“他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苏眉说:“据说是在一家全球顶尖的生物科技公司工作。那个公司有个实验室,我搜索了一下,曾经有新闻报道,那个实验室多年前就克隆出了猴子。”

小若黎说:“猴子是灵长类动物——在基因上与人类最接近的动物。”

包斩说:“克隆人,有可能吗?”

小若黎说:“我们老师说,从理论上来说,人类已经掌握了克隆人的技术,只是联合国禁止克隆人。”

画龙说:“美国可不太听联合国的话。”

梁教授说:“难不成,他的女朋友想要克隆出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以下是特案组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

沈星河的父母不会无缘无故前往美国,也许他们携带着沈星河的DNA样本,准备转交给沈星河的女朋友凯瑟琳。沈星河与凯瑟琳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沈星河患有脑癌,深爱着他的女朋友悲恸欲绝。克隆成了最后一线曙光,也许凯瑟琳能促成此事。

沈星河有可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克隆人。

克隆就像扦插月季那样,截取月季枝条,插入土壤,然后就会长成一株一模一样的月季。

克隆人已经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故事,而是呼之欲出的现实。目前,已有几个国外组织正式宣布他们将进行克隆人的实验。世界各国对克隆人的态度反对者居多,但有的国家也许正在秘密进行这种研究。哪一个国家首先掌握了克隆人的技术,就意味着这个国家拥有了优势和主动权,而起步晚的国家可能因此而遭受现在还无法预测的损失,如同当年美国首先掌握了原子能技术。虽然克隆技术从一开始便展现了它罪恶的一面,然而,克隆人的诞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假设,克隆出了另一个沈星河,基因编辑技术可以使得婴儿避免一些疾病,克隆出的他,再也不会患上脑癌绝症。这个孩子从小也是个天才,那么就会再次打开父亲的保险箱,从而获知自己的一切。长大以后,沈星河会再次来到这个小山村,就像沈星河对村主任说的那样:“我以后会回来看看的。”

市、县两级政府部门召开了会议,讨论如何处理麦田怪圈事件。

县里的领导建议保留麦田怪圈,不对外公布真相,毕竟这个麦田怪圈已成为当地创收的招牌,摘掉了悬崖村多年来贫困的帽子,目前已经有几家公司打算和村里签约投资旅游。

市里的一位领导在会议上说,我们不需要通过这种弄虚作假的手段来让贫困村脱贫。

最终,会议研究决定,立即清除麦田怪圈,对外宣布真相。

工作人员在清除麦田怪圈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阻力,马三吼带领全体村民阻止,但无济于事,麦子被割倒,土地被碾平,裸露出一大块硬实的土地。

沈星河写在大地上的这个图案消失了,投资公司纷纷撤出,村里的那个麦田怪圈大排档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了游客,刚刚萌生的旅游业受到了致命打击。

村子又回到了当初的贫穷状态,马三吼坐在沈星河的衣冠冢前沉默不语。

就在特案组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们和最后几个主播一起艰难无比地爬下悬崖。麦田之上,晴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光芒耀眼的不明飞行物,是一个碟状白色发亮做螺旋形旋转飞行的神秘物体,或者说,一团做着复杂运动的光芒,从运动轨迹上来看,这不太像是飞机或导弹等人类制造的飞行物。大家惊呼UFO,正当大家想要拿出手机拍摄的时候,不明飞行物突然由飞碟形状变幻成水滴形状,以极快的速度飞行到天边,消失不见。

随后,大家看到,一个新的麦田怪圈在山脚下出现了。

来源:《罪全书7》

作者:蜘蛛

《罪全书7》(原十宗罪系列年最新版)

[1] “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是美国电影《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中的台词。钢铁侠在纠结是否出山时,他女儿出现了。他哄女儿睡觉,说“I love you thousand”,女儿天真地回了一句“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该句完整表达为“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 times”,意思是我爱你三千次。——编者注

将要迁至旧金山的勇士队,能否在NBA再掀科技浪潮?

禹唐体育注:北京时间1月4日,勇士正式宣布球队将搬迁至旧金山,新球馆将在本月17日破土动工。球馆预计在-20赛季开放使用,除了作为勇士的主场外,这个球馆还将举办包括演唱会、家庭娱乐项目等诸多活动。

早在去年7月20日,据《旧金山纪事报》报道,金州勇士队的新球馆迁址计划就已经通过旧金山最高法院裁决,获得了法律上的支持。新球馆将定址于旧金山的使命湾(Mission Bay)附近,在同摩根大通集团达成冠名协议后,新球馆将更名为“大通中心(Chase Center)”。

去年十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勇士老板乔-拉各布表示:“我向你保证,新球馆的美妙会让人难以置信。新球馆的营销中心即将开放,届时你会看到模型,它绝对会打动你的内心,这是非常让人兴奋的。坦率地说,等待这样一座这样的球馆是一种煎熬,但我们将马上破土动工,我认为新球馆将会成为这座城市的地标之一。”而如今,这项计划即将正式开启,当然这也意味着勇士即将告别我们所熟悉的甲骨文球馆。

甲骨文球馆又名奥克兰球馆,始建于年,造价为万美元,地处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市。年,奥克兰球馆经过为期15个月,耗资1.21亿美元的翻修后,现可容纳观众6人(如果是冰球馆的话,那么座位数为0个)。

如今,奥克兰球馆的所有权归属于奥克兰市及阿拉梅达镇体育场管理局,由SMG集团负责运营管理。球馆曾是NHL奥克兰海豹队、WHL加州海豹队、NHL加州黄金图章队等球队的主场,目前则是我们所熟悉的金州勇士队的魔鬼主场。

年,全球最大的企业软件公司甲骨文公司宣布正式成为金州勇士队主场的冠名赞助商,原先的奥克兰球馆由此更名为甲骨文球馆。-07赛季的季后赛时至今日,仍被球迷所津津乐道。

在季后赛第一轮中,西部常规赛排名第八的金州勇士以4-2力克当赛季西部第一达拉斯小牛,创造了“黑八奇迹”,甲骨文球馆也随之拥有了“魔鬼主场”的称呼。近年来,得益于“水花兄弟”的崛起,甲骨文球馆的主场威势更是誉满全球。本赛季,虽然在圣诞大战中憾负骑士,但拥有了杜兰特后的勇士依然是今年最大的夺冠热门。

年7月22日,在由BET电台和NBA球员工会联合举办的第一届最强主场优势场馆中,甲骨文球馆顺利当选。“当斯蒂芬-库里投中一记三分球,整个甲骨文球馆为之疯狂,那感觉就像站在整个宇宙的中心。”伊戈达拉这样描绘甲骨文球馆的主场气氛。

值得一提的是,身处硅谷的金州勇士也将科技元素与球队,以及甲骨文球馆进行了深度的结合。以去年最火热的VR为例,在游戏、音乐等领域开辟了新的市场前景后,始终位于科技前沿的金州勇士也将其引入了甲骨文球馆,引入了NBA的赛事直播中。

至于引入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受到硅谷科技文化的深刻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勇士队主席彼得-库伯(Peter Guber)本身就是NextVR的投资人之一。此前,皮特-库伯在谈到VR直播时表示:“这样的直播形式改变了观众与运动之间的关系。当你在球场看球时,你成了比赛的参与者。当你带着VR设备看比赛时,你有了融入比赛的感觉,这就是VR设备所能做到的。我们的目标不是观众的钱包,而是他们的心。”

在-16赛季金州勇士对阵新奥尔良鹈鹕的揭幕战上,NBA、Turner Sports,以及NextVR联手为比赛做了一次真实虚拟视频直播。Techcrunch编辑德鲁-奥内劳夫带上设备体验了这场比赛,在体验了VR与NBA的结合后,他表示:“尽管我当时在圣马特奥,但我感觉就像在奥克兰的甲骨文球场一样。在比赛过程中,有两个摄像机位,都是在半场的位置,不过一个在场边,一个在梁顶。”

而FastCompany的丹尼尔-特尔迪曼则更形象地描述出了VR与NBA相结合后的感受:“我第一次进入VR直播时,选择了场边通道的镜头角度,通道两边是水泥墙。我本能的想要倚在墙上,之后才意识到我有多蠢。”

得益于金州勇士对科技的深度探索,在去年十月时,他们也获得了斯坦福商学院颁发的安可奖(全称是The Entrepreneurial Company of the Year Award,简称为ENCORE Award),这使他们成为了全球职业体育历史上首支获得这项荣誉的运动队,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得奖的都是像谷歌、苹果、推特、亚马逊这样的科技公司。

受到勇士科技之风的吸引,来自中国的中兴也成为了他们的赞助商。在甲骨文球馆中,主场观众穿的黄衫都印有中兴的logo,球场的LED大屏滚动播放着中兴的广告语,另外,赛前赛后更是有各种活动吸引着现场观众们去进行体验。

当然,技术的呈现只是表象,在金州勇士科技化发展道路的背后,是球队高层们所信奉的前沿科技理念。除了我们之前提到的NextVR投资人之一,勇士队主席彼得-库伯(Peter Guber)外,球队老板乔-拉各布也同样是科技与体育结合的倡导者。在获得了安可奖后,他表示:“我不认为我们只是一支篮球队,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我们更像是一支集合了职业体育、媒体和科技的企业。”

值得一提的是,在勇士的高层中,还有包括前Facebook高管查马斯·帕里哈皮蒂亚(Chamath Palihapitiya)、YouTube联合创始人查德·赫利(Chad Hurley)以及鞋类电商Zapoos的联合创始人尼克·斯文穆恩(Nick Swinmurn)等诸多科技圈人士。

基于以上种种,也难怪我们可以时常在甲骨文球馆中见到苹果公司负责互联网软件和服务的副总裁Eddy Cue,或者是风投界的大佬Ben Horowitz,还有红杉资本的Jim Goetz和WhatsApp CEO Jan Koum等等行业大佬们的身影。

如今,随着新球馆的正式动工,勇士的科技化进程也必将再进一步。据有关专家估算,在其与金融巨头摩根大通集团达成的长达20年的协议背后,是摩根大通每年超过万美元,总计高达2亿美元的巨额资金支持。

不难想见,在种种资源的配合下,未来身处大通球馆的勇士球迷将拥有更前沿与先进的科技观赛体验,而勇士这支携带着科技基因的球队,也将迎来新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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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崇信的敦刻尔克时刻

北京时间10月9日晚10点,年NBA中国赛依然“生死未卜”。

据懒熊体育了解,篮网队老板蔡崇信在今年NBA中国赛开票前很久就提前向联盟要走了绝大多数场地票,因为自己身为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执行副主席,有很多阿里系的公司关系需要维护。这次中国赛,篮网队也比湖人队提前一天抵达上海。原本是安排了很多活动,蔡崇信本人更是组织了多场私人派对,准备利用NBA中国赛的人气和平台大干一场。但这一切安排都因休斯顿火箭队总经理莫雷的一条推特而宣告流产。

▲莫雷的一条推特引发了后续无数的连锁反应。

10月5日,正随火箭队参加NBA日本赛的莫雷在个人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条推特。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其意不言自明。

虽然莫雷很快将这条推特删除,火箭队老板也迅速通过ESPN将火箭与莫雷做切割,声称莫雷的言论不代表火箭队。但此后央视、腾讯等播出及媒体平台以及与火箭队有合作的赞助商先后宣布中止与火箭队的合作。

之后莫雷的二次澄清和NBA总裁肖华发布关于“支持莫雷言论自由”的两次声明让紧张局面再度升级。央视、腾讯等版权方宣布停播NBA中国赛,几乎所有本次中国赛的中方赞助商在半天之内都宣布中止与NBA的合作,本计划到场参加相关活动的明星艺人也纷纷拒绝出席,甚至连中国外交部也出面表态,“跟中方开展交流合作,却不了解中国的民意,这是行不通的。”

虽然蔡崇信是加拿大籍华人,出生在中国台湾,但身为阿里巴巴商业帝国的缔造者之一,在中国市场深耕了近20年,蔡崇信比谁都更清楚在中国该怎么做生意。这也是为什么,蔡崇信在莫雷第二次澄清发布3小时后立即在脸书上发布《至所有NBA球迷的公开信》。他比所有美国人都知道,莫雷那两条看似“找补”的声明,不会让中方满意,只会再一次触及中方的底线从而带来更大的损失。

▲蔡崇信致NBA球迷的公开信。

“当我9月份刚刚买下这支篮网队的时候,我也没想到第一次与球迷们的公开沟通会是要谈论这样一件与政治有关以及被严重误解的事件。”蔡崇信在公开信的开头这样写道。他用短短几百个字把中国从鸦片战争以来遭受屈辱的近代史进行了精炼概括,告诉所有人“当任何分裂主义出现时,中国人民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因为这段饱受欺凌的屈辱历史”。蔡崇信的大学生涯在耶鲁度过,他拥有耶鲁大学经济学和东亚研究的双学士学位,以及法学博士学位。他写出的文字,得到了所有中国球迷的掌声,但他还得面对意识形态完全不同的美国球迷。

作为美国职业体育领域的新晋玩家,蔡崇信虽然豪掷33.8亿美元买下了布鲁克林篮网以及其主场巴克莱中心,篮网也迎来了杜兰特和欧文两位超级球星的加盟,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他还没在美国球迷圈内建立起信任感。大部分美国球迷只会将蔡崇信的公开信理解为对言论自由的挑战,因此这封信不仅没有起到解释和说服美国球迷的效果,反而给他招来了美国球迷山呼海啸般的负面评价。

作为一位商人,蔡崇信在阿里巴巴的职业生涯无疑是成功的。年,蔡崇信放弃了自己在一家私募基金年薪70万美元的工作,来到杭州的湖畔花园与马云一起创业,出任阿里巴巴的CFO,当时马云给蔡崇信开出的月薪只有500块人民币。此后,阿里巴巴的每一轮融资、法务、财务的事情都由蔡崇信一肩挑。从年最初的说服高盛、软银给阿里巴巴投资,到年阿里与雅虎的合作,再到年阿里成功登陆纽交所上市,这一切跟资本相关的运作主导者都是蔡崇信。

在阿里巴巴度过了近20个年头之后,如今55岁的蔡崇信正在寻找自己人生的“下一阶段”。一个月以前,自称“乡村教师代言人”的马云在中国的教师节这天宣布从阿里巴巴退休。虽然蔡崇信还没有准备好宣布任何这样的计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在考虑未来。

“现在,我仍然在阿里巴巴有一些日常的工作需要完成,”蔡崇信在今年五月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把这些工作逐步委派给公司里的其他人。”而根据阿里巴巴财报,从年开始蔡崇信已经陆续减持自己手中持有的阿里巴巴股票,变现之后的资金除了被用于教育公益事业,另一部分则被用于投资他一直以来钟爱的体育项目。

实际上,从学生时代开始,蔡崇信就已经开始与体育结缘。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蔡崇信在新泽西州的劳伦斯维尔学院念书时爱上了打橄榄球。他那时大概75公斤,在进攻单翼阵型中充当截卫,而在防守组担任内线卫。在耶鲁大学念书时,他不仅爱上了曲棍球,并且也经常与好友一起打篮球。他的妻子吴明华从小在堪萨斯州长大,是堪萨斯大学男篮的球迷。蔡崇信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曾透露,他经常在旅途中观看篮网队的NBA比赛直播。另据蔡崇信的耶鲁大学好友描述,当年即使是在阿里巴巴美国上市前最忙碌的日子,蔡崇信也不忘忙里偷闲到丹佛观看世界曲棍球冠军赛,因为他帮助组建的中国大陆和香港的曲棍球队也到场参赛。

▲在年阿里体育与美国大学PAC-12联盟的合作中,蔡崇信就扮演了重要角色。

因此,投资自己所爱之事,对蔡崇信来说再自然不过。干了一辈子投融资业务的他,将目光放在了北美体育市场。年8月,蔡崇信以个人名义买下了刚刚因联盟扩军而进入NLL(美国国家长曲棍球联盟)的圣地亚哥海豹队,作为他进入体育领域的首个重大投资项目。

当时彭博社就认为,对NLL球队的投资或许不仅仅是纯粹出于偶然,这很可能是蔡崇信投资其他美国职业体育联盟的一个前奏。“那些希望购买美国主流体育联盟球队的投资者,往往会先从购买一些不那么贵的小众运动球队做起,目的是学习经验试探深浅。”彭博社曾在报道中如此写道。

仅仅2个月之后,蔡崇信果然完成了对布鲁克林篮网队49%股权的收购。之后,蔡崇信依靠自己成立的体育基金J Tsai Sports陆续完成了对美国职业足球大联盟(MLS)的洛杉矶FC的少数股权、WNBA的纽约自由人队的全部股权以及数家北美和亚洲的体育媒体和科技公司的收购。最终,在年9月18日,蔡崇信以33.8亿美元的价格完成了对篮网队和巴克莱中心全部股权的收购。

在很多人看来,以这样的价格购买一支战绩一般且连续亏损的NBA球队,显然不符合商业逻辑。但从NBA俱乐部近几年的估值走势以及篮网队的自身变化来看,这笔交易有着非常清晰的投资逻辑。

根据《福布斯》年的最新数据,NBA球队的平均市值达到19亿美元,在北美四大体育联盟中排名第二,仅次于NFL,并且正在以年均超过10%的速度增值。而NBA的电视转播版权费用也在不断飙升,这些都会直接反映到球队的收入分成上。现阶段NBA在美国的版权价格年均超过26亿美元,比上一周期增长186%;而在中国最新周期的版权价格也达到了每年3亿美元,比上一周期增长200%。

另据懒熊体育了解,NBA中国今年的营收在5亿美元上下,其中大约一半来自版权,另一半来自赞助和授权产品等。而整个NBA今年的总收入预计能达到85亿美元,中国占比约为6%。等到明年,因为新版权周期到来,NBA中国在版权上的收入将至少翻两倍,收入预计能达到8亿美元。不过这对整体联盟收入增幅影响不大,中国市场的占比也不会超过10%。

而在杜兰特和欧文到来之后,随着球队实力乃至未来战绩的提升,整个篮网队在商业价值和球队估值上,同样都有不小的提升空间。更何况,鉴于目前布鲁克林地区市中心每年10%以上的房价涨幅,美国庄家也估价巴克莱中心的未来价格为至少18亿美元以上。

这一切看上去是多么顺理成章:不管是投资者本身的实力,还是投资逻辑和时机,亦或是投资组合和投资标的。蔡崇信在等待,在这举国上下的节日期间,把自己的篮网队带到中国这个NBA最大的海外市场,为球队的粉丝群体注入大量的新鲜力量。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莫雷的一条推特。

整个中国赛上海站活动期间,蔡崇信只出现在篮网全队在上海外滩背靠东方明珠的一张合影上。原定由篮网球员和蔡崇信等相关高管出席的NBA关怀行动在活动前2小时被取消。

▲在上海外滩的大合影中,蔡崇信的表情似乎还比较轻松。

现在的蔡崇信,进退维谷。

进,在中国市场,他可能要面对的是中国球迷和政府接下来对一切NBA内容的进一步抵制;退,在美国市场,他可能要面对美国本土球迷的口诛笔伐。如果局势进一步恶化,最坏的情况可能是,蔡崇信不得不在多方压力下卖掉刚刚斥重金买下的球队——就像当年快船队的老板斯特林一样。

“我现在正身处暴风眼之中。”9日下午,蔡崇信在接受《华尔街日报》的电话采访中表示。蔡崇信称自己扮演着这场争端中的调停者角色,他正向中美双方人士解释双方的愤怒点所在。

年,面对纳粹德国对西欧的猛攻,近40万英法联军被围逼在法国北部的敦刻尔克港口,只有海上一条退路。不撤,可能被德军全歼;撤,也最多只能撤走3万人,还要面临德国空军可能的空中轰炸。

最终,英法联军选择了撤退。尽管失去了大量的装备和军需物资,但最后奇迹般撤出的30万军队也保留了一大批具有战斗经验的官兵,为日后的反击留下了骨干力量。

现在,蔡崇信就像是站在敦刻尔克的沙滩上,他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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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入浪漫夏天

一.18年夏天和同桌的你.(未完连载)

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

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我们为了讲述

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加西亚马尔克斯

我本来只是一个弱小的生命,

却因为读书有幸窥见万千个生命。

拥有一整个人类的力量。

希望这本书

能让你在无聊甚至孤独的生活中

窥见他人精彩人生的兴奋

那是一场从来没有过的大雨,天地混沌,楼房淹透,电闪雷鸣。

如果有世界末日,那一定是这个模样。

电梯失灵,楼房断电。

四处仿佛有鬼魅屠杀生灵。

乌云大片大片的坠落,雨滴疯狂地摔在窗户上,像挥出去的拳头一样坚决,半死不活的尸体哀嚎惨叫。

一楼的人群大乱,连咒骂声都被雷声抹去。

有夫妻吵架,旁边的三岁小孩扯着嗓子哭喊,我见怪不怪,可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坐在窗前,对这一切略显麻木。

我裹上一层厚被子,靠在冰凉的窗子上,一只手攥着窗帘,俯视底下的人,仰望作怪的天气。

灯泡发射着黑色的光,绿植大口大口地吸收着氧气,呼出二氧化碳。

床头柜上的书悄无声息地自我腐烂。

手机屏幕黑着,死气沉沉。

如果不联网,半年都不会有一点声响。

最近来电里只有快递送餐。

我在无比崩溃的同时翻到几年前的记忆,可是我记得那时候的夏天——

明明不是这样的:

1:同桌的你

那是一个个无比骚动的夏

冰激凌和快乐一样容易得到且屡吃不爽

夜晚的星星真的能砸到梦里

喜欢的女孩穿着格子衬衣和短裙

素面朝天地从走廊带着风穿过

汗水乐此不疲地粉刷着操场

白衬衫的单车踩踏过寄宿着影子的林荫道

篮球场上刷刷的空心入网声和蝉鸣

广播里唱着“整个夏天想和你环游世界,山路蜿蜒就当是爱的冒险。”

广播员说着“想和你沉入夏天,云端降伞,电光火石间,混淆一日和百年。”

满目都是耀眼的绿色,仿佛世界刚被拯救。

一切都闪着亮光,一切都充满着力量。

年,十八岁的夏天。

燥热的空气热的发困,尤其是上这种在我看来不上不行,上了又真没什么用的语文课,我用好几本语文书压住藏在下面的篮球杂志。

语文课本实在是太小,勉强能盖住泡面,这实在是语文课本设计的一大缺陷。

也怪篮球杂志实在太大,这实在是影响用户的体验。

我还打算以后要改变这种影响读者的设计。

每次看杂志都像只探测花里是否有蜜的小蜜蜂,更讽刺的是,我还要一边窥视着窗户外是否有教导主任穿过,一旦中招,死罪难逃。

还要一边关注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她一般是不管我的,只是因为我成绩不错,但是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为非作歹,这样就太不像个尊师重道的学生了。

由此以来,我就像一个考试在作弊的孩子。

其实这种做贼心虚只是掩耳盗铃,我后来站在过讲台上发现,这在老师看来简直洞若观火,一目了然。

只有我自作聪明,毕竟我当时还没当过老师。

稍微一翻,篮球杂志里总有那么几页是美女模特,胸大无比,我赶紧盖上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四处观望观望,跟在地上捡钱了没什么两样。

看到同桌上课也心不在焉,我胳膊肘肘他一下,把杂志铺展开她面前,鬼鬼祟祟地说:“你们俩......谁的大啊哈哈哈?”

她立马课桌下面使劲掐我的大腿,细长的手指来回扭动,力度之狠远比针头扎肉里滋味悠长。

我被掐地直翻白眼。

缓过劲来恶狠狠地说:“我大腿肌肉刚练了练,你又趁机占我便宜?”

她顺杆爬,耸了耸肩说:“不占白不占~”

我指着他说:“女流氓。”

她冲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又读起来他的爱格之类的言情小杂志。

耳廓的绒毛在阳光下透亮,像是被镁光灯打亮的蒲公英,窗外的清风拂过似乎能把它吹撒顺便捎往远方。

我看着她却也无可奈何,这就是有个女同桌的美中不足——你是绝对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但凡我要是同样拧她大腿,她就会受了委屈一样大声地骂道:“啊流氓!”

但凡我要是同样打他一下,他就会碰瓷装的异常严重地骂道:“啊渣男!”

像我真的把她怎么样了一样,我真的是百口莫辩。

面对这种情况我目前暂时还没有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

所以她真的是个泼妇。

那个我猜正值中年危机的一米六的语文老师,笑里藏刀地说:“李小暑,蜀道难的翻译在多媒体上,没在你同桌的脸上。”

全班默契十足地哄堂大笑,这种笑满是起哄的意味。

她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了,甚至很多时候我都潜意识的认为我们两个真的应该是男女朋友了。

可是,不是的。

这几乎是所有人都已经承认只有我们俩没有承认的心照不宣的事实了,甚至有次她在黑板上做数学题,没做出来,被尴尬地挂在黑板上了。

数学老师来了句:“谁来英雄救美?”

全班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我这里,目光似火,灼烫的我屁股烧火,没法再心安理得地坐在座位上了。

仿佛这道题也只能我去了,就是给我设计的一样。

数学老师的目光也不得已跟随着落在我那里,似乎这已经是数学老师的一种明示,意思是让我横刀直上。

所幸数学老师不会计较太多,他只在乎我是不是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脑子一热拍案而起,冲上讲台,那一刻我甚至都忘了自己也根本也不会做。

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我这,连同桌都在讲台上侧身望着我,满目的诧异中还有一点点欣慰,意思似乎是说:“终于在有生之年看你出息了一回!”

一颗汗珠不知从何而起,从我的耳边擦过,划过我每一寸皮肤。

我确实是紧张了,这道题已经不只是一道题,他升华了,他已经是我尊严和能力的象征了。

不这么想还好,一这么想就有了压力。

时间不停的流过,我愈发短路。

读了两遍题之后,不仅题读不明白,连题干里的某些字都快要不认识了。

再后来,有同学开始不耐烦了,台下一片扫兴的躁动。

就像我在舞台上表演,下面一片嘘声,偶尔还有一个人吆喝着要退票。

我也不争气了,抬头看屏幕,低头擦汗,再抬头看屏幕,多媒体上放映的这个题的题干上的字果然一个都不认识了。

结果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地和她一起尴尬地挂在了黑板上。

就是因为我的无能,我既没成“英雄”,她也没成“美”,更没制造成英雄救美的浪漫,倒是成就了一番史诗级的尴尬。

她咬牙切齿一脸嫌弃地对我说:“呕~还救我?!葫芦娃救爷爷,肉包子打狗。”

顺便冲我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我贫嘴:“爷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她乜斜着眼说:“荣辱与共?”

我找到了台阶下:“就是这个意思。”

她白我一眼:“鬼才信!”

数学老师显然也很尴尬,也不能在台上看我俩声情并茂地继续对话下去,只能一副无奈的样子赶紧把我们俩赶了下去。

好在同桌不在乎,普通女孩要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早就该红着脸沉默上一整天了。

高三大战,老师进行垃圾分类,好学生在前面近朱者赤,差学生在后面相互祸害。

我虽然坦露着不学无术的态度和吊儿郎当的性格,可成绩就是稳如泰山的好,没有给班主任任何一次办我的机会,顺风顺水地得到了前排靠近阳台窗户的宝地。

这也一直都是班主任视我为眼中钉的原因,因为有我这个不认真还学习成绩好的鲜明的例子存在,他班会课讲的那些努力和认真才能成功地真理似乎全部都有了漏洞。

甚至很多时候讲着讲着,不经意地瞅我一眼后,就会嗓音愈发地小,陷入一种底气不足的状态。

我这个人也不算那么坏,只是比较有个性。

觉得对自己没意义的课基本不听,觉得做了也没用的作业也基本不做,而且极其厌恶学校搞得一些形式主义。

这样下来,自然就有点不招老师待见。

要么说老师眼毒安排我们两个当同桌,同桌也是同道中人,学习很好,虽然照我还是差点儿。

性格洒脱不羁,倒不至于像我一样乱事,但也是不囿于形式,讨厌一切教条,喜怒从不伪装。

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

不带个好头,没有起到好学生的榜样作用。

她性格也颇为洒脱,不在意别人和老师的看法,这种性格完全正中我的下怀。

于是我们俩便成了同桌。

最后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我靠在窗边,她在我的左手边堵住了我的出路。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当同桌时说完你好之后无话可说的尴尬。

但是我也忘了我们究竟是怎么从无话可谈到无话不谈。

铃响之后,课尽,教学楼像锅一样炸开,白色的蒸汽腾空。

“我出去一下,找点乐子。”我起身要出去,示意他把凳子往前挪一挪。

她岿然不动,还翘了一下身子,把身子往后倚了倚。

“起身,朕要出去~”

“两个冰激凌,就当是你给我道歉了。”她身体再次往后一挪,压死了刚才本来还残存的一条缝。

“以前不是一个嘛,现在怎么成两个了?”我皱眉怒斥。

就会欺负我这种老实人,不就是没有英雄救美嘛!

但我懒得和她争论,课间就那么几分钟,争论一番出都出不去了。

“涨价了,要怎样!还想不想出去?”她双手插兜,瞬间摆出一副女流氓的态度。

我敷衍道:“不怎么样......不敢怎么样。买买买!”

真是惯得这臭婆娘!

她心满意足地往前挪了挪座位,让我重获自由。

小卖部人满为患,又不遵规守矩地排队,堪比北京高峰期地地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又没有个警察指挥交通。

倒是有不少路怒的人鸣喇叭。

买东西靠的全不是耐心,而是猪拱栅栏的荷尔蒙和冲劲。

若不是身强体壮,一个班空的时间根本不可能买得到东西。

我们几个男生就是那种荷尔蒙极其旺盛的猪。

同桌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况且最近更有了理由——

资金充足,狂吃不胖,面临高考,急需补脑。

但是她到底是一个女生,在外人面前还是会稍微收敛自己的形象,况且毕竟身材弱小,在买吃的这方面毫无优势,于是便有了我的用处。

她第一次看到我班空出去买东西还迅速回来表示大吃一惊,两个眼睛同时开始放光,甚至还露出了一丝丝诡异的微笑。

从那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自此便对我委以重任:帮她打工。

总要纠正说:“不是帮我打工,只是帮我的肚子打工!”

我一脸黑人问号脸:“What?!有区别吗?!”

她振振有词:“区别可大啦,不是我贪吃,是我的肚子贪吃,你可以讨厌我的肚子,但是不能讨厌我,因为我身体的其他器官会不同意!”

我说:“贪吃还不让人说了,真是的。”

开始的时候还常常美言我几句,一顿糖衣炮弹,甚至给我点跑腿费,给我加点油。

当这件事变得习以为常,并且她看清了我英俊外表下的真实嘴脸后,就再也不比当年的客客气气了。

她开始像指使小跟班一样认为理所应当,总能找出来一堆理由说是我欠的她,变本加厉。

没办法,显然这就是惯出来的毛病,是我如此温顺的脾气惯的他如此泼辣和不讲理。

我藏着心眼,买完之后在热浪滚烫的林荫下先和狐朋狗友打闹一番,插科打诨。

直到打预备铃三分钟就要上课的时候,才匆匆窜进教室伪装成气喘吁吁的样子,把冰激凌递到她手上。

她当然不好说什么,流着口水摆摆手说:“谢谢您,您辛苦啦~”

我作呕状说:“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

这漫长的运输时间早已让冰激凌大汗淋漓,她也不敢在上课的时候吃,只能偶尔趁老师在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吞上一口。

不出意料地,这一大块基本上活活地化在她的手上。

就像一栋融化的巧克力工厂,除非他一口吞下,否则抵挡不了冰淇凌大厦疯狂的崩坏。

正是班主任的课,她也不敢偷吃,右手拿着冰激凌又没办法翻书,正好气急败坏。

我在一旁忍不住地偷笑起来,捉弄她的快感油然而生,怎一个爽字了得。

不笑不要紧,这一笑让她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手起刀落,直接把冰激凌反扣一下坑在了我的短裤上,像是一坨被狗踩瘫的屎,油腻地晕开。

速度之快,来不及防备。

这个臭婆娘,果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现在我道歉都来不及了,要道歉也只能是她给我道歉了。

妈的。

因为正好是班主任的课,我也不敢收拾,只能偶尔趁老师在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拿大把大把地纸巾把头埋在课桌下使劲地抿一抿。

欲哭无泪无可奈何气急败坏。

她在一旁忍不住地坏笑起来,捉弄我的快感油然而生。

狗屎一节课未干,甚至更加粘稠。

大课间我就是带着这样的狗屎在操场的跑道上做着广播体操。

第八套全国人民广播体操。

伸展运动,扩胸运动,踢腿运动,体转运动,全身运动。

如此生机阳光有活力的运动,本应该展现当代高中生的生机与活力,本应该展现我的英姿与雄壮,结果我却只能像是幼儿园时裤裆开了一样,东藏西躲,挡住要害,生怕被人看见。

查操的女孩在我面前逛悠了好几趟。

她肯定是看见了,不然何以多看了那么几眼。

她肯定是看见了,不然怎么偷笑了那么多次。

何况她还长得那么漂亮。

总之我尊严尽失,丢尽了脸,此仇不报非君子。

回到班级,我把本子往桌子上一甩,做生气状:

“你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这账怎么算吧!”

“你想呢?”她轻描淡写。

“你给我洗!”我强装严肃。

“你脱下来我就给你洗~”她再次尽显自己一贯的风格。

“你可真泼妇!”

“虽然你嘴巴上这么说,但人心隔肚皮,我也不能当真~”

我们倒也不是一直这样刀剑相向。

比如很多次考完试,她总是有些失落地说:“啊这次又是两个选择和一个填空不太会,要是能全蒙对的话,就能140分以上了。”

我说:“是不是11,12还有16题不会。”

她说:“咦你怎么知道!”

我说:“没关系都是这样,我也不会也是蒙的,考完就开心一点嘛。”

我的安慰很有效,她立马十分欣慰,毕竟她真的只和我比,要是在这一科超过了我,比她在名次上前进几个都要高兴。

可是,对答案的时候我总是可以蒙对,她总是一个也对不了,这样的剧情重复上演了好多次,就是这么神奇。

她怀疑地说:“你是不是为了安慰我这么说的!”

我说:“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运气比较好,或者说你运气实在太差了!”

她就会耸耸肩说:“可能是把所有的运气都花在遇见你了吧。”

她总是这样,能轻易善良地说出最恶毒的话,也能烂俗无耻地说出最撩人的话。

我一点都不动情,我们总是爱开这种边界不明显的玩笑。

我们也不怎么在乎那个边界,无所谓。

比如临近高考,她每天都要喝一袋牛奶复活脑细胞增强干劲,我日常调戏她,在她破封牛奶的时候,假装认真地写作业根本没有注意到。

等她喝牛奶的时候,我猛地把她没喝完的牛奶一挤,牛奶溅了他一身。

她瞬间暴怒地大喊:“渣男!又挤我奶!!!”

然后动手打我。

全班六十双眼睛齐刷刷注视着我,我的笑容瞬间凝固,百口莫辩。

必须庆幸这种时候没有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经过,否则这种话足以让我回家反省顺便传遍大街小巷,好端端的纯情单纯小处男会立马社会性死亡。

我赶紧哄她嘘,说话要谨慎理智啊。

她添油加醋地说:“你要我理智?你挤我奶的时候谨慎理智了嘛!!!”

我在旁边像犯错的小孩,低头不语,内心满是后悔,实在不该招惹这种泼妇,嘴里碎碎念着赔礼道歉的话,心里无数匹草泥马践踏着我内心脆弱的草皮。

这样的故事一天可以发生一百次,我当时从来没有认为这有多美好。

发现她的美好是后来的事情,我整本书就是在讲这么一件事。

可是这确实就是最舒服的状态了,彼此最舒服的嬉笑打闹,彼此最坦诚的追打玩笑。

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削弱,岁月也舒服地在肩上按摩过去。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两个实在是般配。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否认这件事。

别人就会一副老谋深算的诸葛模样,坏笑着说,传着传着就是真的了,不着急。

就像他们经历过这样的故事一样,就像他们是在未来穿梭到现在来的一样,就像我们真的是那么般配一样。

甚至在周末快放假,班主任都要提一嘴这个。

班主任找我谈话的时候说:“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直是把学习当成一种副业,还是不得不做的那种,你这心思不正,要是把你那些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知道能提高多少。到时候肯定连小林都不是你对手,你信不信?”

我点头说信。

小林就是我们班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努力学习,上课认真听讲,课间问题刷题,晚上加班加点,作业超额完成。

把自己活活地奉献给学习并且虽九死其犹未悔的那种。

他属于我们班里定海神针似的人物,所以每次考试我都留着面子,生怕劲使大了,超过了小林,让班里一下子群龙无首了。

可是这些事情,我都不能说。

我其实挺羡慕小林这种人的,他能坐得住冷板凳,我不能,好像天生心里就有痔疮,搞得我既不安慰,也不求安稳。

为了避免引起更长的对话,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点头称是。

同桌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我答应了她晚上一起去吃自助顺便看场电影。

他自己讲嗨了,天南海北地给我讲,从北京限号讲到爱情:“如果你爱一个人,不是下课给人家买买水,不是陪她又打又闹,也不是周末一起出来唱唱歌吃吃饭。

而是做一个出色的人,以后的以后,可能还有别的人爱他,你要做的就是把别人都比下去,你要变得优秀,比其他人都优秀,你要相信,爱情能改变现实。”

这段话烂俗的要命,我忘了是在哪篇公众号还是电影里看到过这段话,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当时自然云里雾里,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就问:“老师,怎么说?”

他说:“我都知道,我教学这么多年了,你们那点小破事我都看得懂。”

我这才秒懂:“你误会了老师,真是误会了!”

他会心一笑说:“你也不用怕,我又不是来破坏感情的。”

然后他仰头沉溺般地一笑,酒窝里写满了甜蜜,开始回忆,说:“话说我和你师娘就是高中在一起的,确实是件特别美好而且能让周围的人很羡慕的事情。当时我们班主任审我的时候,我跟你一样,先是一头雾水,然后懂了也是手忙脚乱地跟他说误会了误会了,但其实这些小把戏洞若观火,就跟我在讲台上能把你们下面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一样,只是看破不说破的问题。”

我无话可说,我知道此刻定是百口莫辩。

原来这是种传承。

老班以为我默认了,然后说:“我和你师娘就是高中共同进步,从十来名上升到班里前两名。我们俩当时也是同桌,班主任安排的。到了大学你会发现,再也不会有同桌这个东西了,不可能有固定的同桌和座位,即使一个班的人都说不了几句话。所以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好好珍惜。”

我登时来了兴趣,翘着头洗耳恭听。

他接着说:“不要被爱情之外的东西打败,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以后分开也只能是你不爱他了或者他不爱你了,千万不要因为什么家长车房事业这些能力问题分开,这很恶心。

你只有提高自己能力了,你们才不会被这些东西打倒。

现在就是你提高能力的不二时机,就是好好学习。”

我拼命点头,除了我们谈恋爱了这件事我不认同,其他的所有道理我极其认同。

他会心一笑,拍拍我肩膀说:“我看的见你整天给她买这个零食买那个零食的,不错的。”

我将计就计,耸耸肩说:“她特别馋,不给她买就又哭又闹,没办法。”

班主任瞬间笑的很开心,开心之中还略带一丝扭捏,仿佛回到当年。

我也忽然仿佛看到老班和师娘谈恋爱的时候一脸羞涩的神情。

我也笑的很开心,仿佛我们真的相爱。

终于,班主任回味够了,笑着说:“你们好好学习,高考考完了考好了我和你师娘请你们俩吃饭。行,没事就回去吧,周末放了假就好好歇歇。”

我说好,然后就要走。

他突然叫住我说:“等等,光扯闲篇子了,差点忘了说这次叫你来要说的正事。”

我立马刹车。

她说:“你有空给你同桌补一补她的物理,实在太拉跨了,可以的话给她提一下数学成绩也可以,别关顾着谈爱情。”

我说好。

她说:“顺便让她给你提升一下英语,我好歹也是教英语的,光给我丢脸。班里前十名的英语属你最烂!”

我仓皇逃窜。

“太过分了,让我等了你那么久!”同桌在校门口等我。

“没办法,老班非得找我谈话,你也知道,他那个人说起来没完,絮絮叨叨,我得陪聊。还提了你一嘴。”我略显无奈。

“啊?你提的?”

“屁,我好端端地提你干嘛?是他怕你影响我高考,他还等着我给他争光呢,毕竟咱这水平哈哈哈~”

女孩狠狠掐了一把男孩说:“关我屁事!”

“我不都说了他总误会咱俩是一对。”

“你不给她解释嘛?”

“我解释了,他老人家不听呀,他就说,别狡辩,我都懂,我又不怪你。”

“所以你就默认了?”

“我没默认,我同意了!”

“你同意个屁,我还没同意呢,你单方面就可以同意吗?!”

“哈哈哈我这不是避免和他产生更长的对话让你等太久嘛,晚上带你上王者!”

“那不行,我可不能影响你,毕竟你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呐!”

“诶呀,快别这么说。”

“哼!还说我影响你,明明是你影响我!”

“明天带你学习,劳逸结合嘛。”

“哼~”

“你信不信我既能带你上王者,又能带你考上重点?”

同桌突然猛地把我往旁边一拽说:“有水坑,还往前走!我本来就能考上重点。”

关于她的长相,因为平常以兄妹相处,不好评判了已经。

所以关于她好不好看只能道听途说,根据我的听说并且从概率来讲,她大概率是好看的,但我也不确定。

但是她确实很高,大长腿十分显眼,不可方物。

虽然平时以兄妹相处,但是她也是撩动过我的,这也是我第一次觉得她越来可以真的这么美。

她第一次真正撩动我的心还是在四月初夏的高中毕业典礼上。

毕业典礼我们男生都要穿着清一色的西服,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至于女生分成三个流派,礼服,制服,汉服。

女生班委开始在讲台上放映着各种服装PPT的图片和价格,统计大家如何站队。

操场的跑道寄存着一圈又一圈轧马路的人,仿佛栅栏处的杨树一圈又一圈不断泛滥开来的年轮。

她把下巴靠在桌子上嘟着嘴侧起脸问我哪种比较好,她向来有选择恐惧症,甚至去超市买什么吃的都懒得想,任凭我给她买。

她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总是这样。

彼时我正处年少无知的状态,心潮澎湃,只是觉得礼服和汉服过于宽大,把该露的全都遮住了,把美的地方都武装上了,实在是了无生趣。

总结起来就是不够性感。

相比较而言还是更喜欢制服的超短裙确实更具有吸引力,更能有生理反应。

就给她说,还用选吗,当然是制服了。

毕业典礼这一天我饶有兴味地借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板正地系在脖子上,和其他的青少年形成了一些微妙的对比。

这一次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一直垂头丧气的刘海梳成了三七分的背头。

用我的话说就是:清爽开朗,阳光活泼。

用我朋友的话说就是:油头满面,衣冠禽兽。

这一天她摘了眼镜,化了淡妆,抹了粉底,涂了口红。

那一天她的确美的不像话,像是盛装出席的模特。

她的学生制服裙子很短,只有四十厘米。

制服很紧,也很显身材,轮廓分明,波涛汹涌,总是让人想多看几眼。

在所有高中女生都穿着能拖沓到地上的校服裤子和能将人严丝合缝地裹起来的校服褂子中,略显自豪又害羞的走过,路过的男生目光都锁死在她身上。

我把头凑到她旁边说:“挺大呀小姐姐!”

她顿了一下,心领神会:“一直很大,老娘谦虚,被校服遮住了而已。”

我不甘示弱,摆弄着自己的红色蝴蝶结:“好看吧!”

“咦~~~”她拖了很长的音,白了我一眼,丝毫不吃这一套。

坐定在座位上,我把校服褂子盖到了她的腿上。

她皱眉说:“嗯???”

我说:“太太太短了,我看着...不舒服!”

她说:“不是你要我穿的吗,现在又嫌它短?渣男!”

我说:“诶呀不是,算了!”然后就把校服褂子收了起来。

她扭头跟她的后桌聊了起来,屋里闷热的厉害,燥热的电扇翻腾着热浪蒸汽,排山倒海。

窗外的杨树叶随风飘荡。

我突然打开窗户,夏天的风穿过走廊,与靠着阳台的窗户合流,一股涌入,像是消防人员的水龙头,把蓝色的窗帘撩到飞起。

她猛地一下扭过头,用手摁住短裙说:“关死!”

我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低头看见她随风扬起起的裙摆,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手忙脚乱地闭着眼关死窗户。

“天地良心,我可真的不是有意的。”

“虽然吧,虽然我想让你穿制服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是吧,但是我也没有这种企图。”

“我错了我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探过头来百媚而生微笑着说:“错哪了?”

山明水秀不可方物。

那一刻,她美得像幅画,一切似乎一场害怕醒来的梦,梦里的种种,都氤氲着一股温柔的雾气,朦胧可爱,一股股阳光丁达尔效应般炸裂开。

可遇不可求的瞬间。

那一刻,我想吻她,即使旁边有老师,但那一刻旁边并没有老师。

那一刻,我的感性以绝对的实力压倒了理性。

可我还是没有吻,只是想了想,甚至卑鄙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因为确实没有那样的勇气,吻了之后怕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那一天毕业典礼,我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不远处。

但凡有别的男生目光锁在她身上,我就会醋意大发浑身不自在,跟别人要对她图谋不轨一样。

居然还有男生过去跟她拍照,我就径直走过去挡在他们中间说:“不行!”

然后她就乖巧地跟我走开了。

走开后她说:“干嘛不行,那个男孩看起来长得还不错!”

我气急败坏:“什么不错!那明显就是,图谋不轨!”

她笑着说:“哪有,人家就只是觉得我好看像拍个照而已!”

我强行解释说:“我懂男人还是你更懂男人!”

她笑着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整天看见篮球杂志上的裸体美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明知没理说:“反正就是不行!”

她笑着说:“哦好吧~”

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开了,后来我知道,其实女孩比男孩更早熟,她当时肯定是看出来了,看出来我就是吃醋了。

而且醋意很大。

她那时候也应该以为我爱她,如果你不爱一个人的话,怎么会吃醋呢,对吧?

可是,这埋下了一个很深的祸根。

晚上三十分钟的吃饭时间,隔壁班的发小从窗户外凑着脸问我:“今天还回去嘛?”

我摇摇头,“不去。”

然后用校服褂子裹起脚下的球向外狂奔。

我的球瘾堪比手淫,球欲堪比性欲。

我的美女发小自幼和我在一个地方里长大,因为高三的原因,我们搬离了宿舍,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公寓,有公寓的老阿姨帮忙做饭。

饭菜可人,阿姨并不可人,所以可惜了手艺。

老阿姨收了老妈的贿赂,我的一切都被监视着。

尤其是每天晚上不定点的破门而入,瞬间来一张抓拍直接飘逸一声发给了我妈。

可想而知我当时的惶恐和惊讶,这一套屡试不爽的连招收了我两个手机,直到和老妈商量买了一个只能通话的手表这件事表面上才偃旗息鼓。

但是少年心中的暗流涌动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每次打篮球回来发小都会从窗户外递过来一杯奶茶或者饮料,然后凑过脸来给我说:“我还是给他说的你是优等生留下来加练,这样阿姨也不会怀疑,回去别露馅了。对了,饭都给你放冰箱里了,下晚自习回去温一温就能吃。”

我笑一下破开饮料就喝。

她刚走,同桌抖抖手里没吃完的灌汤包,冷嘲热讽地说:“假兮兮!狐狸精!”

我总是爱和她开一些暧昧的玩笑:“哎吆吆,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她恼羞:“鬼才吃你的醋,你也不看看你这浑身是汗,骚臭的样子,这白T恤都快让你穿成黑色的啦。”

我抖擞着T恤散散热:“别开他的玩笑啦,我们一块从小长大的,人家可不是那样的人,你这是心里肮脏,看谁都肮脏!”

她一把推起我仰头喝着的雪碧瓶,灌满了我的白T恤,雪上加霜,又顺便狠狠地用它新染的指甲掐向我的大腿。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骂道:“你快和那个大脸妹一样了?”

她说:“屁,我的脸大嘛,明明那么小那么漂亮!”

我说:“我是说性格好嘛,大姐!”

她说:“哪个大脸妹?”

我说:“阿衰的那个大脸妹,有没有童年。”

她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就是那个整天挨揍的阿衰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么一说果然是有点像!”

妈的这婆娘不仅不知悔改,还以此为荣。

果然是小瞧了她。

当然我们都没有生气,我们总是漫无目的不经大脑的开玩笑。

我们俩开玩笑是从来没有生过气的。

我也试过深浅,想看看说什么样的话会将她恼怒,大不了生气了再哄好不就完了。

可是居然没探出来,她和普通女孩不一样,她超级洒脱置身事外,心灵一点都不脆弱,所以我说起话来总是肆无忌惮。(当然这只是我自己这么认为)

我捉摸着她也一直在找我的底线,后来也是找到乏味,山穷水尽。

“你这婆娘,我一说大实话你就动手,你一说不过了就占我便宜。”

但我可不能跟他动手,这样就真的是占她便宜了。

我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这是我对外宣称的原因。

真实的原因是——我不敢。

可是,那种干净的一尘不染,简单到路人皆知的一切就是青春啊。

就像蔚蓝的天空像是将浅蓝色的墨水随手一泼,不掺任何一点修饰,也无需修饰。

就像回家路上两旁的杨树画着一幅描摹自己的影子,日复一日简单地重复,也无需复杂。

就像足球草坪上席地而坐的女孩,跑道上一圈又一圈锻炼的地中海老师,篮球场上一声又一声“好球”,音乐教室里的吉他和钢琴,广播电台里的周杰伦林俊杰新歌和祝某某某生日快乐。

甚至精心制造的一次偶遇,处心积虑的一次错肩,密谋已久的一次对话,都简单单纯,可爱到一尘不染。

当然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我和发小相识了十八年,却一直开不了这种玩笑,两个人的关系和当同桌仅仅半年的疯子简直不是一个数量级。

也难怪别人都在心里默认我们两个像是一对。

对于同桌,可能是因为每天开的玩笑太多,早已经审美模糊,没办法主观理性地看待她的美。

只是客观的觉得他的腿的确实很白很长很细,这些硬件条件的确碾压之后我所见过的所有模特。

但是发小,这个我必须得高举火焰承认她的美丽。

即使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默雷特,即使美又是一种主观上的不确定性的东西,但是她的美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早已被证实的公认的真理。

可以这么说,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学习成绩一般,其他的所有配置几乎顶级。

可怕的是,即使如此,她还勤奋得让人难以想象,每天凌晨一点,我起身上厕所都能看见他屋子里的灯睁着眼睛,闪烁的加着夜班,即使是后来的体育课,她也岿然不动的缩在教室里学习。

好的人永远会让自己更好。

差的人才会稍不自制就彻底地堕落。

我总是自叹不如地说:“膜拜膜拜,这种强度老衲真是很服,您真是我学习的榜样。”

她又露出那种被同桌盛赞为假兮兮但是在我看来甜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人畜无害地说:“成绩不好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您才是我学习的榜样,大佬。”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把脸凑到我的脸前,进行一场近距离的会面,这时候我总是小鹿乱撞手足无措,荷尔蒙泛滥成灾,精虫上脑,如同春梦里的悸动。

但是伦理纲常又将我的这些蠢蠢欲动一刀一剐,捻成无物。

如果不是因为是一起长到大的发小,我真的可能就有所行动了。

她转转笔说:“高考到底还是一个唯结果论的东西。”

我立马据理力争:“此言差矣。”

我说:“你看过韩剧《请回答》里面有一句很著名的话:从来不是让你把一次考试当成人生成败的赌注,只是想让你在足够年轻的时候体会一次全力以赴。高考是件可以论过程的东西,只有格局太小的人才会唯结果论。”

发小点点头说,好的,你说的对。

她总是这样,她总是认为我是对的。

她很少跟我正面地进行言语上的交锋,像是一块眼镜布般轻柔,像是一席羊毛衫般舒心。

如果对面对话的是同桌,就像一个会反弹回来的网球,到底有一个人要故意接不住球才能结束,那一个人通常是我。

我若不结束,恼羞成怒后就会挨揍。

晚自习做题,同桌捂着肚子声嘶力竭。

我一目了然,惊讶地问:“怎么这次早来了几天啊,我身上没给你带暖贴啊!”

她的大姨妈一般都声嘶力竭,她常常说如果别的女孩是指甲捏肉的疼痛,那她的就是生锈的钉子循序渐进的穿透血肉的疼痛。

如此生动形象的比喻,我听的全身起鸡皮疙瘩,不禁对伟大的女性肃然起敬,毕竟生而为人的这种与生俱来的苦难最为难受。

于是我生平第一次记下了一个女生来亲戚的日期,这个女生居然既不是我的女友,也不是我的家人,这多少有些暧昧。

于是每到这几天我常常像备战一样准备好粮草。

她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很泼辣,比如这时候便温柔地说:“没事,我等会儿抄你的卷子,你快点写。”

当时我们级部主任发现我们极度不重视模考,时常去上厕所,甚至有几个学生借着肚子疼的名义到厕所烟雾缭绕,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高考可是要争分夺秒,上厕所需要有巡考老师陪着,不然根本不允许去厕所,况且来回上一趟厕所又极度占用时间。

随即颁布了法规——但凡模考出教室门的,一律回家反省到高考。

后来居然为了提升我们的憋尿水平,强行颁布一条法规,即晚自习三个小时不准去厕所,只要去厕所,就一律视为去厕所抽烟处理。

晚自习老是好像也不在,我旋即借了几个水壶猫着溜出去接上滚烫的水。

我猫着进来说:“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爷可是冒着死给你接的热水,绝对滚烫。”

深的东西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热水是大姨妈的天敌。

无论哪行哪业的大姨妈来访,只要热水够热,统统不是问题。

“放心,死不了,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活。”

“有我这样的同桌真是你这种无名之辈的福分,不瞒你说,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全校数不出来一两个。”

她有气无力:“你可别贫了,赶紧做卷子,我好抄!”

晚自习下课,外面是辽阔的黑和零星的灯光。第二天要考试,我们要收拾考场。

她说:“好多书呀,都要搬到宿舍。”

我说:“我帮你搬,正好搬完回来轮到我们组打扫卫生。”

她说:“那我陪你回来打扫卫生。”

我说:“不错知恩图报。”

我陪着她把整箱子的书搬到宿舍门口,很沉,我抱怨她,其实更多地是开玩笑,我想让她赞扬我或者鼓励我,那很难得。

她白我一眼说:“我早就说很沉,你还非要搬那一个箱子!”

我说:“我不搬这个箱子你不就得搬了吗?”

她无奈地说:“要不然呢?”

我委屈地说:“你就不会少放点书吗?”

她说:“那样不就得多搬两趟了,这么远,是不是傻?”

我说:“我好心给你搬书你还骂我?”

她说:“你怎么那么多屁事,虚了就跟我这个小的换换!”

我说:“你别道德绑架我,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怎么能让你搬这个大的,显得我多没面子,心机女!”

她略略嘴:“就是这么心机!”

街上的学生像碾碎的方便面散乱开来。

不一会儿又像笔袋装满了笔一样一撮又一撮地分布开来。

恋人悄悄地配对,不像大学那么明目张胆,他们只是凑在一块走走,连牵手都不会,但是又蠢蠢欲动,让人看得着急。

或许是因为单纯生疏,又或许是因为怕老师和家长看到。

可我倒是蛮喜欢这种感觉的,有一种想要怎么样又不能怎么样的朦胧感。

这种感觉集欲望和无奈在一起,集感性与理性在一起,搅拌成一种可爱的心情。

我说:“你看前面那个男孩想牵那个女孩的手。”

她说:“不用说,我也看出来了。”

我说:“你说能牵到吗?”

她说:“估计不成。”

我说:“怎么讲?”

她说:“据我这几十年,呸,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扭扭捏捏犹犹豫豫的到最后都做不成,勇气会越耗越少。”

我说:“有点道理。”

她说:“想牵就直接牵嘛,牵了那个女孩肯定也不好意思甩开。”

我说:“你怎么知道不好意思?”

她说:“你看那男孩又不差,长得还可以身高也还可以,说不定学习也还行,硬件软件都不错,又不会让那个女孩丢人。”

我说:“爱就是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她说:“扯淡!”

我说:“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塞林格说的。”

她说:“塞林格哪位,不会又是你在语文作文里经常编出来的作家吧。”

我笑道:“我没有编好嘛,那些都是我一字一句的博览群书下的结果。塞林格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个写了《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塞林格呀,这句话是她在《破碎故事之心》里写的。你个low逼。”

她丝毫听不进去,说道:“缩回去就是怂好嘛,干嘛嫁祸给爱。”

我说:“有点道理。”

我终于把装满箱子的书放到她的宿舍楼门口。

楼下的女孩蝌蚪一样游走进去,不时扑棱着尾巴向这里投射过来目光,我猜那应该是嫉妒,嫉妒同桌有这么好的同桌搬行李。

她说要请我喝可乐,我说别见外了,不断有大批大批的同学从教学楼流淌出来,我们逆流而上,迎面都是校服。

回到教室——

教室里的人都快走空了,只剩下了稀疏几个打扫卫生的学生。

办公室的灯也一盏一盏的灭下去,像是被吹灭的蜡烛。

我们俩走到阳台,从二楼的阳台往下望去,草木茂盛。

一股凉风阴冷地斩杀过来,把在我右手边的同桌一激灵。

她摇晃了一下扎着的略显黄色的马尾,捋了一下头前的粘上了汗珠的空气刘海,又打了一个寒颤。

我看看她,不自觉的笑了。

鬼知道我为什么笑。

她看着我笑,也没有说话。

她踢着纸团说:“这个校服真丑,把我的大长腿挡的死死的。”

我重读:“大长腿?”

她说:“又白又长又细,怎么,你有意见?”

我耸耸肩:“没见过。”

她说:“你不是经常见吗?”

我说:“忘了。明天考试不管校服,你穿短裙吧,让我见见。”

她说:“啧啧啧,男人呀!”

我说:“好色是男人的本性。”

她说:“女人也是。”

虽然高三,压力很大,一切有意思的活动都被取消,生活早已被学习见缝插针。

但是我和同桌都是那种自己找乐子的人,忙中偷闲,并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我们中午有时候会去学校旁边的自助餐馆大快朵颐,骑着单车去附近的大学闲逛,去看那些穿着性感画着浓妆的妹子,去看散落在人世间的樱花,去逛大学里图书馆和体育场。

下晚自习之后一块去书店买一些过时的杂志,比如《读者》,比如《意林》,比如《人物》,比如《blingbiling》,因为过时的比较便宜,一般最新的要十多块,但是一个月前两个月前的就只需要两三块。

为什么要一块去呢,因为防止买重了。

这样我们就能互相交换看,我们都是穷人,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充分追求了利益最大化。

贫穷导致我们只能买过时的东西,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

贫穷导致我们和世界有着一周甚至一个月的时差。

那时候买一本新出的杂志是一种炫富的体现。

两周会放一下午的假,一个月会放一天半的假,我们基本上待在公寓,不会回家,毕竟把时间花在路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放假期间,我们有时候约好出去划船,学校附近浪大,我更浪,好几次我都故意把船弄得左右颠簸,吓得他抱着我尖叫求我别晃。

有时候约好去网吧打游戏,看一些综艺,顺便看看最近世界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避免和世界脱轨。

看看国家又办了什么大政策。

看看国家又打黑除恶了谁谁。

看看哪位高官落马。

看看哪几个国家又战火连天

看看上帝又盘算了几件大事——尽管我们是理科生。

便宜的网吧里面总是烟熏火燎,等到出来的时候,整件衣服都要废了,同桌总是穿的干净清新的衣裳前往,出来的时候一身烟味,散发着青年的恶臭气息,让旁边经过的穿着校服的小男孩都避而远之。

所以我们不得不斥巨资以每小时多花一块钱的支出去一个好一点的网吧。

2. 深爱的她

随着这个夏天的沙漏流逝,整个学校泛滥了越来越多的入对出双。

班主任美其名曰“黄昏恋”。

“你们这群小子,都熬到这时候了,一个个又放松了,是不是傻!”

“毛主席说过什么来着,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可谁又能听进去那一套呢。

黄昏很美,彩云游走,凉风跳跃,操场的绿草皮向上飞翔,所有的支支吾吾变成了修养的谈吐。

更大的催化剂是广播里那一首首情歌,那一年抖音快手火的一塌糊涂,百花齐放的歌曲都在抖音快手里面大放异彩,多少年前的老歌挖出土,新歌也层出不穷。

那时候我们学校的广播也与时俱进,无论是课间跑步时候放的歌,晚自习间隙放的歌,中午或者下午放学后放的歌,都被荷尔蒙塞满————

所以我可以听见:

“我真的好想你,在每一个雨季,你选择遗忘的,是我最不舍的。”

“想带你看晴空万里,想大声告诉你我为你着迷。”

“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们之间,有太多回忆。爱上了你,没什么道理,只是情窦初开遇到你。”

“多热烈的白羊,多善良多抽象,多完美的她呀,却是下落不详。”

像我这样不但有成绩又放浪形骸的男孩自然也是难以免俗。

根本很难想象的,摆在我面前的同桌我却一直视若无睹,反而去更远的地方爱上了一个被音乐包裹的姑娘。

阳光落在音乐房,我总是在中午午休的一个小时和周天下午去那里赖着,尽管这样却也已经是从海绵里挤出来的水了。

佛洛依德说:“一个人有所行动无非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个是想要成为伟人的欲望,第二个是性欲望。”

当然,音乐房里都是一些艺术生,他们大多都是被迫营业。

在我们学校几乎所有的艺术生并不是秉持着对音乐的喜爱————

音乐是他们进入大学的救命稻草,而不是他们登上更好大学的阶梯。

他们只是把音乐看做他们升学的工具而已。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人,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当然是个例外。

她爱穿着白色的长裙,一双轻松舒适的粉色帆布鞋,右手是刚刚摘下的柳树缠绕的手环,在阳光的滋养下格外丰沃。

她喜欢阳光照在身上,抚摸皮肤的感觉,所以从来也不会拉死那扇蓝色的窗帘。

她知道这里是一个空城,没有人在能烫死人的正午不好好的睡一觉而来这里练琴的。

她不喜欢那些被注入太多名分但是他欣赏不来的艺术,就像我不喜欢那些铺垫重重顾左右而言他的拖沓的名著。

她喜欢慵懒地唱那些韵律简单舒适安静的流行歌:

她闭着眼睛唱:“我习惯在包里藏一瓶百无聊赖,打发人间的白云和苍狗设计睡着的未来~”

它沐浴着阳光弹:“你是我未曾有用无法捕捉的虚拟,我却又你的魂吻你的心,载着我飞呀飞呀飞,越过了意义~”

音乐房永远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就像森林深处的一座城堡。

我总是感觉真正能玩弄时间的人,不是物理学家,不是导演,而是乐器相碰倾泻而出的音符。

它流淌开来,蔓延过第四维度坐标,交织缠绕,扭曲所有的正常,像是爬满枝干的藤蔓,抚摸着岁月的质感。

我生怕进去之后被时空错乱,平生悲怆。

可是,没有的。

我爱音乐。

已经忘了是什么百无聊赖的契机让我在烈日的正午去逛了逛音乐房。

已经忘了什么时候第一次听见第一次看见第一次感受第一次感动。

也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去音乐房听他唱歌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更忘了什么时候这种习惯告诉我,这就是爱。

我变的蠢蠢欲动,就像是一双手挠着心里的痒。

我早已经分不清是音乐让我心跳加速还是他让我心跳加速了,当然这些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我只知道,这种痒只有见到她才能解决,只有听到他的声音才能缓解,只有让她开心才是为数不多的解药。

鉴于此,每天晚上吃饭时间我都找控制广播的兄弟放她当天唱的歌。

因为我看到了,每到晚饭时间,她往往都是坐在中间的足球草坪上,和三两个女孩打打闹闹吃着外卖或者刚刚从餐厅买来的饭菜。

她的一颤一笑,胜过头顶橘色的黄昏。

胜过染色的残霞,胜过穿了盛装的宇宙。

我也每每在这个时候都在抬头就可以望见的不远处的篮球场炫技,我肯定她是听到了,不然他不会笑得那么开心放松。

我也肯定她是看到我了,这也直接促进了我球技球商的突飞猛进,直接杀入篮球校队的替补控卫。

4月28日,刘若英带着《后来的我们》重回大众视野。

我听见她在音乐室里自弹自唱:

“你该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我的痒再也忍不住了,似乎那只痒痒虫要将我生吞了。

我想,如果我现在不行动,将来如何回忆他?肯定会很难过。

我想,如果我现在行动了,将来如何回忆他?带着笑或者很沉默。

权衡之后,我决定要选那个更划算的。

听到五月天唱——

“只期待后来的你能快乐,

这就是后来的我最想的。

后来的我们依然走着,

只是不再并肩了,

朝各自的人生追寻了。”

难免不悲伤,即使没有故事,也想创造一些故事。

正如《平凡的世界》里说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他的觉醒期,命运也掌握在觉醒期的早晚里一样。

我大梦初醒,终于觉得自己该做点事情了。

经过了好几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和好几个魂不守舍的白天,我终于开始着手事物。

在几天后的《复联3》上映,我跑去电影院买了两张票,又顺风顺水地把其中一张塞进了他的钢琴谱里。

这样的创意颇有点先斩后奏的感觉,只要他看到了,总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我无比肯定。

她一定会赴约的,至少她是肯定会来看一看的。

我总是在事情做成前一直坚持胸有成竹。

但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好了退路的,像他这样纯洁干净的女孩,在高考的打压面前,屈尊于学业忙着办正事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至少拒绝不代表不爱我。

这样一想心里就舒坦了很多。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没有向同桌和发小透漏一个字,毕竟心中怀有了一个爱的人,就像走投无路的社畜突然怀里有了几百万的彩票,小心翼翼,闷声狂喜,像保留着一个粉红色的秘密。

没有一场风会无缘无故地席地而来。

没有一只蜻蜓会无缘无故地调戏操场的铁栅栏。

没有一阵青春会无缘无故地聚合和赴宴。

那一天,我删繁就简,轻装上阵。

纯白色短袖,宽大的短裤,一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心。

我骑着ofo小黄车赶往电影院,那时候ofo还没有倒闭。

她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和黄色的帆布鞋,干净宽松的白色T恤,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图案,和我的相映成趣,如同情侣装。

她的双唇像是饱满的水蜜桃。

她微卷的长发披散开。

她站在那里,自成风景,纯真如中世纪的油画。

她路过的风都喷满了香气。

我们相视一笑。

我强行撕开尴尬,支支吾吾:“你......认识我嘛?”

她点点头:“见过。”

她很腼腆,抿抿嘴唇,像是没有说谎的谎言。

那天我们都没有多余的语言。

那一刻我也明白塞林格那句名满天下的话——

“爱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来的手。”

我那天完美地演绎了这一句话。

心是想要亲近却又收回来的心,脸是想要贴近却又收回来的脸,嘴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收回来的嘴。

之后我顺理成章地溜进音乐室,用蹩脚的为了她刚学会的吉他给她弹《甜甜的》:

“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给他弹《可爱女人》: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给他弹《告白气球》:

“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甜蜜得很轻易。”

每当这时她都会停下钢琴,泛滥天使般的微笑,轻声地撩拨着空气,说:“你在表白?”

我摇摇头,“不,我在示爱————

我就不给你表白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

我可不想第一次就被人拒绝,

所以就不给你拒绝我的机会了。”

她说:“一套一套的。”

我支支吾吾说:“这是......学来的。”

我们就是这样相视一下地笑着,然后有点话穷,避免尴尬,又赶紧躲闪了目光,那种滋味很不是滋味,至少不够舒服。

由此我早就摸透了,我做绅士远远不如做一个流氓舒服,做绅士也远远不如做一个流氓更有魅力。

在同桌面前,我就是一个魅力十足的流氓,随地撒欢。

在她的面前,我就是一个谈吐优雅的绅士,放不开手脚。

我一直都感觉自己散发不出真正的魅力来,就像一个频频打铁的射手,就像一个发挥频频失误的高考考生。

我的幽默像是贴上了封印,脱口而出的都是不温不火的尴尬。

她不知道该笑不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笑,让原本就尴尬的尴尬更加尴尬。

这时候就能体现出音乐的作用了,当我们有话可聊时,就聊,当我们无话可说时,就让音乐代替我们说话。

尽管有时候会显得有些许尴尬,

但这却没有阻止我们在一起。

很奇怪。

上午一片浅色的云送来了几滴雨,被烈日一脚踢开,霎时间如同手感滚烫的球星,烈日再空中孤芳自赏,温度骤升到三十摄氏度。

班里的女孩穿上了裙子,露出了长腿,调配着上头的肾上腺素,肿胀了不少男孩的双眼。

这在我看来才是夏天到了。

我为什么能这么敏感呢?

因为夏天初来乍到的时候,最先的征兆不是燥热的空气,不是那一朵花,更不是聒噪的蝉鸣。

是那个男孩的白T恤和那个女孩的短裙,是我内心突然的躁动和急切想要奔向你的欲望。

两个小时后,乌云用了五分钟的时间让天空拉上窗帘,用了三分钟让世界淅淅沥沥,又用了两个小时,让整个天地混沌,雷电大作,大雨倾盆。

老天爷的尿壶被不睁眼的神踢翻。

那年的山东再次重演一场史无前例说来就来的瓢泼大雨。

所有的下水道也闹了脾气,都向外喷出酸楚的苦水。

同桌正好有家里人来接,把伞递给了我,当我的救命稻草。

夏天的雨总是神鬼莫测,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会突然暴风雨,连天气预报都跟不上他的节奏,没有人预备了雨伞。

天气预报没能合理地预测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晚饭的时候乌云和白云还没有换班,晚自习时已经是雷声滚滚,十点晚自习结束时外面已经轰隆地如同水帘洞的瀑布。

这来回的切换就像迈一个步子一样简单。

甚至不需要按下一个按钮那么复杂。

苏九允的单车已经在外面淋成了海豚。

我需要靠这一把伞送她回家。

我把她的粉红色双肩包挎在胸前,外面裹上校服褂子,生怕把里面任何一份需要回去复盘的考试卷子弄湿。

那时的任何一张卷子都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和千金难换的财富。

我们像踩地雷和攀岩一样蹦跶在没有水坑的空地里。

她的头发沾湿我的胸口。

她把鞋脱掉,提着在淹没的石灰路上穿过,看得我小鹿乱撞,这种浪漫和心动,没体会过的人无法想象。

我们在雨中打起水仗,在河中淌水,三两个汽车在河中熄火,三两辆电动车在雨中的泥泞里困顿。

直到我的全身湿透,我索性把伞全部让给她自己在雨中狂舞。

我牵着她的手在雨中奔跑,那感觉像极了一个激情表演的海豹。

她看着我大笑,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我也情不自禁地笑。

她问我笑什么。

我说不知道。

我问她笑什么,她说他也不知道。

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和爱的人淋一场雨,不然的话你就听不懂很多歌词的真正的美:

听不懂“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而是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当一场雨降临,只要有一个爱的人在身边,伞就是屋檐,花草也是屋檐,这个世界都变成屋檐。

听不懂“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直到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一家小区的楼房中避雨,才发现她的爸爸和我的妈妈就在身后一直跟着我们。

他们都悄悄地跟在我们身后,穿着雨衣和雨靴,没有一句话出来打扰我们与世隔绝自娱自乐的温馨。

更奇怪的是,我那雷厉风行听风是雨的老妈居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一翻言论,甚至还装傻的问我怎么自己回来了,怎么没有找到我之类的话,我摇头晃脑,笑而不语。

女友夸奖似的给我说:“我爸觉得你这人不错,有他当年的影子。她说他当年就是在这么一个雨天把我妈的初吻给哄走的,她说你小子比他好,还克制了一些。”

我瞬间自我膨胀,回去主动跟我老妈挑起着一个话题:“妈,这次你怎么视而不见了,对我放纵了~”

“你别瞎贫,这不是看你快高考了,不想打压你,高考考不好你等着瞧。”

我想想的确有道理,想来事情也就是这样,老妈在旁边给我收拾衣服,良久吐出一句话来:“家长都是反对早恋,倒不反对爱情。”

我听后捉摸了很久,想来可能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哪个家长会阻止自己的孩子遇见一个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呢。

本来遇见一个人就很不容易了,何况是遇见一个自己觉得对的人呢。

这个年纪爱上你的女孩图你什么呢?图你有钱有权还是图你有车有房?图你许她一世繁华还是可以带她周游世界?

好像都不是,她只是单纯的爱你而已,这在爱情里很难的也很难得。

3.热爱漫长

这年的NBA我见证了个人英雄主义发挥到极致和团队篮球发挥到极致的表演,至少对当时年少的我而言是这样的。

我不是任何球队和任何球星的粉丝,我只是就事论事。

这一年,詹姆斯只身片瓦,抢七绝杀步行者,横扫猛龙,东决又和凯尔特人鏖战七场,吾皇再此,无可撼动。三旬老汉,仍是少年。

皇位高高在上,俯视着脚下的天下,惊艳着这个夏天。

凯尔特人这支异常年轻的球队,双探花组合,冠军底蕴深厚,但也着实没有抵住詹皇的一凿一斧,未来很远,依旧可期,不着急。

西部更为针尖碰麦芒,火箭和勇士几乎以同样的横扫一切的王者之姿会晤西决,作龙虎斗,跑轰对跑轰,魔球对魔球。

德安东尼带着哈登保罗的八人轮转与勇士中杜兰特库里汤普森格林的王者阵容硬钢到3:2,火光四射,电闪雷鸣,火箭离总决赛只剩一场比赛。

吊诡的事件就出现在这一刻,在这第五场比赛结束还剩五秒的时候,那个场上最好胜的人,NBA第一控卫克里斯保罗受伤,缺席剩下的两场比赛。

本来离胜利只剩一步之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没有人松懈,只是造化弄人。

后面的两场比赛被勇士搭弓射箭,火箭到底没有腾飞起来。

保罗进入了西决,但是也只是进入了西决。我也始终记得场下的保罗不甘地砸着椅子。

解说一直重复“逆境看保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更值得一提的事德安东尼诡异的战术,“七人轮转”,前劲很足,但后劲明显不足,人到底不是神,人到底是会累的,终究是熬不过勇士的魔鬼第三节。

NBA第一得分后卫和NBA第一控球后卫的组合实在是好看,配上德安东尼惊为天人的跑轰战术和科尔神乎其技的穿针引线。

在那个太阳灼烧的午后显得格外透明光亮。

窗户锃光瓦亮,像是希望的光芒。

那些天仿佛所有男生都在熬夜看俄罗斯世界杯——

C罗为伊比利亚半岛奉献了极具个人英雄主义的帽子戏法,这是33岁的C罗在这样级别的比赛中送出的逆天表演。

一己之力硬抗最强团队体系,虽然是个平局但C罗赢了。

6月27日,德国队和韩国队一战,卫冕冠军德国,0-2不敌韩国,爆冷门出局,

赛后的德国人一片茫然,失魂落魄,听得到心碎声。

如果回忆还记得,他们四年前血洗东道主,未尝一败。

6月30日,法国队和阿根廷队一战,19岁的年轻小将姆巴佩尽情驰骋,一战成名

比赛结束后,姆巴佩送别梅西,梅西在球场停留很久,没有离去。

想必他看着姆巴佩无敌的表演,回忆起自己19岁的样子,心想:年轻真的是个好东西。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着。

好像遍地都是输家,比赛好像就是要分个输赢。

可是又好像谁都没有输,尽兴而归。

燥热的风和所有的汗流浃背都奉献给这个盛夏,我耳边突然回荡起足球诗人贺炜的那些话:“你爱上一件事物,当然不是爱他的成败,你爱上的就是他的气质,对不对?”

“人生当中成功只是一时的,失败却是主旋律。但是如何面对失败,却把人分成了不同的样子。有的人会被失败击垮,有的人能够不断地爬起来继续向前。我想,真正的成熟,应该不是追求完美,而是直面自己的缺憾,这才是生活的本质。罗曼罗兰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之一,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并且仍然热爱它。难道向上攀爬的那条路不是比站在顶峰更让人热血澎湃吗?”

为了能看一眼直播,甚至打通关系不去上课间操,甚至上课装病去医务室。

这也让我知道了我们年级的厕所网络质量差的要命,又不惜跑到图书馆的楼层,用借来的手机,还没有耳机,看上几分钟无声的直播,可那已经让我幸福的不成样子。

NBA西决第六场,在课间操的时候我偷摸地看到火箭领先了17分,心中正是狂喜,毕竟的确是喜欢哈登和保罗的打法,直到上午放学才发现输了。

毕竟我们都是把西决当成总决赛来看,毕竟西部无论是火箭还是勇士都有着几乎无可撼动的一套阵容。

西决第七场,火箭连续二十七记三分球不中后,德安东尼拿出战术板说,接着投。

毕竟在德帅的战术中好像只有十拿九稳的突破上篮或者三分球,至于中投一直星星点点,除了哈登探囊取物的突破和保罗看家本领的中投外,只能看到一个个从三分线外伸展而来的弧线。

当然那结果找因果实在没什么意义,毕竟伤病和判罚都是比赛的一部分。

胜利者消除质疑,失败者承担后果,一直如此。

但看了一年的火箭终究失败,看到哈登脱下队服径直地离开一言不发,看到卡佩拉在更衣室里抹眼泪,看到整个丰田中心雅雀无声,心中仍有点怅然若失。

同桌安慰我说:“还有明年呢!”

岁岁年年人不同,明年的一切都早已不复当年模样,这个世界变化的很快,物是人非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中午午休的时候,教室里坐着一批勤劳奋发为高考作决斗的莘莘学子,那感觉的确有种赴死的意思。

而我总把这些看做是一种勉励自己的形式主义。

我一向认为,高考成绩早就已经出来了,我们去高考也只是去走个过场,没有几天的釉染能覆盖几年的熏陶,毕竟没多久就考试了。

这就是我可恶甚至于可恨的地方,这也是我不招老师和学生喜欢的地方——我总是用及其极端的思想和幼稚的例子撕扯着高中的遮羞布。

而且在我后来的经验里,这些想法多少有点无耻和幼稚。

我耐不住手瘾,点开了教室里的多媒体,一饱球瘾。

我知道这样做简直罪大恶极,不仅打扰了同班同学的学习,还带坏了整个班级的风气,可我就是热爱篮球,这有什么办法呢!

自那时我就知道,我千万不能沾染上赌博毒品之类的东西,凭理性和自制力解决问题,简直是一件扯淡的事情。

不料,临近高考,教导主任中午在办公室里小寑,没有回家。

风惊草动,事情很快败露。

教导主任马不停蹄地带着巴掌匆匆赶来教室与我会晤,然后毫无保留毫不犹豫地赏给了我,还赐给我免费的回家特权,直到高考。

教导主任是认识我的,她知道我的能力。她一向以心狠毒辣著称,说话也总是三言两语敷衍了事,能动手坚决不动嘴。

她十分认同:良言劝不了该死的鬼。

可是那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聊了很久,说了很多话:“我知道你学习好,而且你自己可能也觉得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就能学好,你也没必要这么骄傲,这样显得你格局太低,高中的知识在我看来实在是简单,我当年也是像你一样不费吹魂之力就能考的很好。

我今天想给你说清楚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或许是掌握了方法或许是聪明,大部分人都靠着努力和勤奋改变他们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可以玩,但你不能玩的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公平以至于不努力,你也不能打扰别人。

这种好玩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你们正处在一个这样的年纪,玩是天性。

但是大部分人都窝在教室里背古文只为了高考那五分的默写,反复刷导数题琢磨只为了数学最后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做出来的压轴题,反复背着大量大量的单词只是为了高考英语中能和这些单词相遇不至于面生,他们都在克制天性。

你自己可以肆虐,可以说勤奋不如聪明,可以说他们都在瞎努力没找准方向,但是不能解放他们的天性。

很多事情你可以那么想,但是你不能那么做。

你走的路太少,你看到的视野太窄,太多事情不能用有用没用来衡量。

我们老师也就是在做这样一件事情。”

我幡然醒悟,有一种被扯碎遮羞布,一下被看透心里百转千回的小伎俩,那些我的自以为是瞬间被打成原型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幼稚。

终于,教导主任还是于心不忍,减刑为两天。

我在两天后的正午准时准点地回归。

水杯明晃晃的闪烁着白光,同桌疲倦地趴在桌子上午睡,同桌耳廓后的绒毛像是暗夜中的荧光棒。

阳光呼啸而来,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和外面的施工人员犬牙呲互。

四下还有没放下笔的磨砂声。

走珠笔和宣纸的走位骚成诗。

每个人不像是在写作业刷题,而像是在写诗,诗里彩虹落在雨滴声,蜻蜓落在绿植旁,诗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巨美的留白。

临近毕业,没有老师再讲课,我们每天陷入了无限刷题的漫漫长路,刷完题再发答案,有不会的相互讨论或者到讲台上问老师。

形势一下变得尤为紧绷,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即使是我。

拍毕业照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在压力紧绷的现实生活中短暂地逃离这个乌托邦扭曲出一幅欢喜的样子,下了台阶之后转而投入到那份刚油印出来的的试卷。

仿佛教室之外的是禁区。

仿佛座位之外的地方是不法之地。

每个家长都说青春期的孩子叛逆不懂事,可在大是大非面前,每个十八岁都不约而同地做着最正确的决定。

班主任开班会插科打诨地说:“你们是我教过最好的一届。”

他说:“你们这群男孩真是废物,我当了几十年老师,高中恋爱最后结婚的,我就见过一对,就是您们师娘和我。

你们要是以后有结婚的一定要通知我让我开开眼界,我一定随个大份子。”

他说:“我们老师其实也没那么铁石心肠,我们从来不反对爱情,你说你们在这么美好的年纪,不谈个恋爱实在是愧对大把大把无事可做又扫揉造作的青春。

但是我们实在是反对失恋,确实很影响学习,失了恋魂不守舍,连自杀的都有,更别提学习的劲头了。

男孩谈恋爱就像开关灯,来得快去的也快,女孩谈恋爱就像开火车,启动慢停地也慢。”

他说:“你们以后一定要记住,在这个年纪别人夸你聪明不是在夸你,夸你努力勤奋才是真的在夸你。”

他说:“考完了试,这个班这辈子,怕是是再也聚不齐了。”

他说:“考完了试,你们不见的时间要从以天为单位,变成以年甚至十年为单位了。那些你平时厌恶至极的人,都会变成以后可望而不可见的人,他们只能在你们的回忆里发光了。”

这些零零散散的话不断渗透到我日后的慢慢长路里。

每一句话都拆分成了一个个具象的故事,塞满了我的梦,一场又一场,像是加班加点的之乎者也。

醒来的时候全都是物是人非和欲语泪流。

仿佛那是一片远在天边的极乐净土。

广播里的背景音乐是《好运来》

广播里的男声说着:

“尊敬的所有高三乘客您好

您所乘坐的--无法返程号列车

即将到达终点站

请您整理好您所携带的物品

以免遗落

下车前

请记得回头再看一眼

看一眼每一个人的脸

下车时

不要掉眼泪

要微笑

记忆里的我们必须是快乐和美好

列车即将到站

停稳起身

注意安全”

同桌说:“绝了,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就好像我们在公交车上迟迟不肯下去一样。”

我说:“我确实有些不想下去,可是好矛盾啊,我们上这辆列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下车吗?”

同桌不说话。

我说:“是吗?”

她说:“当初来这所学校,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三年后的高考吧。但现在,我觉得不是了,也可能是为了一些别的东西。”

哪些“别的东西呢”?

比如被路上狭路相逢的人攀谈,被路上擦肩而过的风景熏染,被其乐融融的氛围和爱所习惯。

路过的我们听后沉默,然后在一个角落里泪目,见到朋友后笑嘻嘻地说:“时间快的挺快!”

阳光、操场、迟到、白衬衫、睫毛、黄昏、侧脸、逃课、单车、短裙、打架、篮球、背影、斗嘴、对视、汗水、初恋、大扫除、图书馆、运动会、相遇的走廊、教室门口、音乐课的钢琴声、青涩的自我介绍......

随便选两三个 就能组成一个学生时代。

我们都是在快毕业的时候,才爱上学校的。

我们都是在快结束时,才想要好好开始的。

那一天,我们的桌子因为要考试又要再次分开。

和之前任何一次模考都没有不同。

这两张桌子还会合在一起的,只不过我们不会了。

我们再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非要坐在一起了。

我也再找不到任何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说,让我进去了,因为我真的确实不需要再进去了。

我还记得去年的夏天我们第一次的遇见。

我猜测着她妖艳美丽带着些许不羁和叛逆,一定有着数不清的暧昧关系,一定有着丰富的经历和曾经。

可是她的朋友似乎只有我而已。

高考来临,当语文开始的那一刻,赶鸭子上架,箭在弦上总是不得不发。

那种感觉就像坐在过山车上的那一刻,过山车慢速向上攀升,海拔逐渐升高,终于升到了无法停止的高度,你低头等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想想立马就要从这里感受一场突然地坠落。

你的心不跳了,嗓子开始跳。

你大声地哭喊着说不要不要,老子不玩了,太可怕了。

可你既不敢松开安全带从上面跳下来,又没有能力让工作人员停止操作,一切就是这么无力。

第一天考完,住公寓的人在家里复习,住宿舍的人在大礼堂上晚自习。

我一个人吃完饭从公寓里走出来,在操场一圈又一圈地散步,走累了就在足球场上坐着歇会儿,歇够了再走。

从夕阳余晖走到星罗棋布。

这时,翁鹿林的妈妈着急忙慌地在操场上找到我,面容慌张至极,我就知道可能出事了。

果不其然,在高考期间丢失了孩子。

他的妈妈几乎沙哑地问我,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为什么不高考啊。

我当然可能知道这也许和那个马戏团女孩有关,可是,我不能说,也没必要说。

翁鹿林是我高一时期的上铺,带我畅游黄书的海洋,为了不与我争第一选了文科,一度在文科成绩单上屠榜,就像每个少年时代掌握武林秘籍的王者一样,稳如泰山,弘扬学校名声的不二人选。

这是我高中三年为数不多的能拿出来说说的事情,但不是现在。

我安慰地给他的妈妈说,没什么事情的。

他有他的想法,真的没啥事。

他的妈妈声嘶力竭地说:“这可是高考啊,他这是去哪啦!”

我也诧异翁鹿林又在闹什么名堂,我好像知道,但是我不能说。

英语收笔的那一刻,和往常任何一次模考看不出任何本质性的区别。

良久整个世界陷入一种解放的呼号,我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这次给英语卷子画上了一个厚重的句号。

自此不再相逢,一切恍如隔世。

我可以正儿八经地给学生会主席李华道一个别了——

我再也不用帮他给他的美国朋友David写邀请信了,

我也再也不用帮他写英语演讲比赛的演讲稿了,

我再也不用帮他给外企写求职信了,

我也再也不用帮他给国外的朋友介绍中国的文化和习俗了。

发小在旁边说,“李华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

我说:“不是他长大了,是我们长大了。”

他不需要我了,会有人帮他写的。

六月八号,我用衡水体一字一画工工整整的花了二十分钟帮他写完了最后一百字的邮件,那一天,是他的新西兰朋友Terry将去中国朋友家做客,发邮件向他询问有关习俗,请你回复邮件,内容包括:

1.到达时间;

2.合适的礼物;

3.餐桌礼仪。

这些东西我们在备考和摸考的时候已经写得滚瓜烂熟,所以下笔如有神,酣畅淋漓,痛快至极。

仿佛把憋了一夜的相思一股劲全都撒了出来。

4.八戒与小妹

街道上警车送考生回学校的校车和收拾宿舍行李的私家车乱作一团,我和发小跟家长商量好等明天再到公寓搬行李。

那天仍然燥热的可怕。

发小在公寓里狂喊着:

“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吃冰激凌西瓜喝雪碧不用再担心肚子疼啦!”

“我终于可以换上超短裙露肚脐不用害怕着凉啦!”

我也跟个傻子一样跟着她喊,像是一种情绪的巨大发泄,像是一股一直被堵塞的洪流一下子畅通。

“妈的老子终于考完了~老子不用再六点起十二点睡了!”

“老子再也不用罚站上课困得用风油精了,也再也不用在太阳底下做那弱智的广播体操了。”

发小听我也喊出来就在身旁疯狂地鼓掌。

我寒暄她:“小姑娘看样子考得挺好啊这么开心!”

她扭捏地说:“肯定没您厉害啊,但是我觉得能填上的都填上了,这就已经挺开心了。”

我也觉得一身轻:“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我觉得没问题一般也是真的没问题,考完的感觉的确是舒爽,走吧,我请客,出去游荡游荡?”

她说:“等我洗个澡,换个衣服,嘿嘿~”

她在公寓洗了个澡,她说连淋浴下来的水都是哼着调的,像是一堆五线谱上的音符倾泻下来洒在了身上一样。

我们都换上了最轻松舒适的衣服,短袖短裤,穿的清凉。

双手插兜闯入繁忙堵塞的街区。

我们买了一堆零食和冰激凌,一下涌入电影院一口气看了两部电影,电影院里当然空空如也,我们如同包场一样肆无忌惮。

红色的座位一排又一排按摩着我的屁股,巨大的屏幕恢复着我挑灯夜读的视力。

不仅窗外的云大了很多,连电影里面的云都大了很多。

我早已忘了电影到底有没有趣,只是一下子想透了语文老师讲的相由心生,只觉得一切都温馨可人,主人公还没抛梗呢我就先笑了起来,发小见我笑了也笑了起来,我们就像两个捧场的助演。

看完之后,我们又去自助餐大快朵颐。

发小说:“零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回不了本!”

“管他呢,高考都考过去了,还管他能不能回本!”

她跑得比我还快,满眼都是迫不及待。

我们打了个饱嗝走到桥下,坐下脱掉鞋淌着湖水,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打在湖水中,脚上腾起的涟漪又把影子打乱。

柳树垂下来像是猴子的尾巴,在湖边画圆。

我长舒一口气,仿佛吹出了从娘胎积攒到现在的怨气,内心都是风油精般的清爽怡人。

再回头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上有好多同桌的未接来电。

我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毕竟那天真的是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简直不可能像有坏事发生的样子。

我赶紧回过去。

同桌在电话里娇小柔弱地问:“你能不能…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我以为他又在开玩笑赶忙说:“哎吆吆,来吧来吧,我就在惠民路桥下面,离你家挺近的。”

几分钟后,她牵着她的妹妹还抱着一头小猪走到我身边。

她的妹妹极其可爱,穿着碎花的连衣裙和会发光的凉鞋,嘟着嘴像极了五月的樱桃。

小猪是妹妹的宠物,两人的可爱跨越了物种,不分伯仲。

“哎吆吆,怎么还被流放了,穿着拖鞋就出来啦!”

她用力捶我几拳,眼里唰一下就噙满了泪,快的像是春晚上的魔术,一下子变出了满眼想哭的欲望。

“我的妈呀,欺负了你两年都没见你落泪啊,怎么,毕业了舍不得我?”

“今天六点不就考完试了嘛,我爸妈就打起来了,摔碗砸盆子,其实从我妹妹生下来之后两人就好像过腻了一样,每天不吵一次就难受,非得闹得街坊邻居都来围观把脸丢到外面去了才罢休。”

“本来都习惯了,他们俩爱死死爱活活,随便怎么作,但是今天当着我的面打我妹妹出气,我妹妹才9岁啊,让他们拿着擀面杖往身上甩,他俩是想比比谁先心疼停手,你说这他妈的不是神经病嘛!”

“我妹妹给我说,她也都习惯了,为了不打扰我高考也不敢给我说,我今天揭开他的衣裳,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红印。”

我和发小都听呆了,看着她妹妹低着头抚摸着她的小猪,那只小猪也很乖,安静地躺在她怀里,睁着眼睛看着湖水里的倒影。

“然后我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就带着我妹妹出来了,我不想再回那个地狱了。”

“她们每次摔打的锅碗瓢盆还都是我妹妹收拾的,她生怕我看出来影响高考,她知道高考有多重要。”

我自然也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正值半夜,也不能在外面晾着,况且晚风已经露出了邪恶的凉意。

我说:“不用慌,有我呢。先回公寓,外面冷。”

在公寓商量了一晚上之后,我们还是没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我一无所有,还想要保护另一个世界。

我带他们回家收拾了行李,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打算让他们住在我们家。

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能想起来的方法了。

我们家住在一个城边的村子里,可我从来不感觉贫瘠,倒是有一种紧凑的温馨感。

后来我看到北京巷弄的四合院,甚觉大同小异不过如此。

这个乡村的唯一贫瘠的地方在于农民思想格局很低,我本来还有三个发小,其中一个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上不了学,从初中就退学了。

另外两个发小都是因为没考上高中,陷入了泥潭,结果就外出打工。

家里人甚至也很满足与这种现状,在我们刚高中毕业每年学费生活费就得花上一万多的时候,他们已经有着将近十万的积蓄甚至从开始的员工逐步进入了领导层。

值得夸赞的是,他们都深知自己的文化底蕴不够,也知道自己的初中文凭从格局视野上都很狭隘,每次见面的时候都和我交流最近在读哪些书。

他们每天晚上都要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读书,并且会拿出专门的一本软皮本做笔记,谦恭地拿过来与我交流。

看到了他读罗伯特西奥迪尼的《影响力》,丹艾瑞利的《怪诞行为学》,威廉彭德斯通的《无价》还有《穷爸爸富爸爸》,从那时候我就感觉事情会往另外一种吊诡的方向发展了。

可那是两年后疫情暴发时候的后话了。

5.乌托邦和世外桃源

刚进院子,我家那只大金毛便腾空而起,把我扑了个满怀。

这只金毛历史悠久,暂且按下不表。

这只金毛的名字叫“锦鲤”。

来源简单,图个好运和吉利。

经过自己的三迁才来到了我的家里,曾经在宠物收留所被遗弃,在一个大学生家里和地头蛇打了生死之战,在姥姥家里帮助猪哥出逃,最后才来到我的家。

他是个有故事的狗。

几乎不约而同的,它和小妹妹的小猪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怔住了眼,连尾巴都水平地静止在了那里,如同时光在这一刻的戛然而止。

两个人明显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金毛的尾巴激烈地摇晃起来,小猪也发出了一声厚重的吐痰声,然后凑在一块相互磨砂。

金毛一直都是如此的热情,管他什么物种什么年龄什么相貌,只要凑到她身边,分分钟就能成为两肋插刀的友人。

他见到路边的狗也总是立马跑过去二话不说一通亲吻,奈何体态日益庞大,没见过世面的狗都吓得原地排泄。

只需要几秒,“确认过眼神”,是可以做朋友的人,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安然无恙地在一起。

我喜欢这种性格,不像我们人类,要相互试探互看心思,搞得像特务和间谍,必须对上复杂的口令才可以靠近,对不上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高考事后,我和苏九允没有了学校这个提供恋爱的场地,一下子变成了异地恋。

苏九允和我偶尔煲一煲电话粥,她的生活无忧无虑而且满档。

她家境还可以,父母都是初中的乐理老师,收入暂且不谈,但至少安稳。

三个月暑假打算前一个月学贝斯乐理和街舞,中间一个月弄好大学和志愿的事,最后一个月出去旅游。

像所有的情侣一样,日子过得风轻云淡,像是一把把毛笔蘸墨写着时间。

直到一天我们煲电话粥的时候同桌正好和我开一些我们经常开的略显亲切的玩笑,被她滴水不漏地听到,然后语气瞬间一落千丈,黑着脸质问。

我一时没有腹稿不像一些久经沙场的渣男,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况且我想男女朋友之间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事情,毕竟他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于是我也就一五一十地全盘交代,没有半句虚假。

但的确是我太年轻了。

我斩钉截铁的发誓我和同桌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等我说完,立马吼道:“你们都睡在一块了,还没什么关系,当我傻吗!早就听说你们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了。”

我当时听见这么难听的话,气真的不打一处来。

但我还是用强大的理性解释同桌和她妹妹的事情后。

在我的理解里,她应该会理解。

毕竟女孩的心要比男孩软。

可我错了,这根本就不是心软不心软或者善良不善良的问题。

苏九允听完后冷冷地说:“管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把他们家变成这样的。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我当时就怒了。

可是事后我坐在屋顶上,看着瓦蓝色的猫眼踩着瓦片飞过,愣神了好久都不明白到底是谁错了。

我想我是没有错的——同桌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又是这么好的关系,我总不能不帮吧。

苏九允质问我是谁我也总不能撒谎吧。

我们也真的心胸坦荡地没有发生任何关系吧。

我想她也是没有错的——

男朋友和一个玩的挺好的异性同桌睡在同一屋檐下,任谁都会生气的。

在气头上说出那些话到底是可以理解的。

可到底是谁错了呢?

我们的爱情被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毁灭了,这让我心中惶惶。

这个没有顾虑的夏天浪漫起来简直不像话,吃冰激凌和冰镇西瓜,喝雪碧可乐橘子汽水。

白天我们蜗居在庭院里的榕树下,铺上凉席和被单,席地而坐,打牌打盹荡秋千。

风遇见云,白云苍狗。

锦鲤带着八戒四处闲逛,走街串巷。

但凡有其他的狗想要过来接近八戒,锦鲤就用他那庞大的体型把他们冲撞开,顺便来一波威胁。

锦鲤身为金毛,狗界的暖男,第一次见他如此凶狠,用它得天独厚的基因体型在村子里的小土狗面前威风凛凛。

“小妹妹,当初为什么养只猪,咋不养只猫或者狗呢?”

他扬起脸来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便宜啊!这只香猪只要100块,我当时也想买一个金毛来着,但是要400块,我没有那么多钱,但我又急需一个陪我的人嘿嘿~”

发小抢问:“那为什么叫他八戒呢,好霸道的名字!”

她露出天真烂漫的笑,扭捏地说:“嘿嘿嘿~不~知~道~”

我笑着说:“不错的,这个名字,确实很像头猪的名字!”

同桌也笑着说:“锦鲤听起来就像条鱼,也只有你这么傻屌起这种名字了。”

我说:“照这个样子,锦鲤其实可以叫二郎犬。”

同桌说:“不错的,这个名字,确实很狗。”

然后我们笑倒一片,八戒和锦鲤就扭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发现看不懂我们后,又扭头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抬头便看见天空的玻璃晴朗。

仰头便看见太阳的橘子辉煌。

偶尔爷爷带着我们去村西的土河里逮鱼,这在我们看来几乎是江湖绝学,爷爷用一个竹筛赤手空拳就可以逮住到处乱窜的几斤沉的鲶鱼黑鱼。

至于竹筛,就是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写的雪地逮鸟的竹筛。

乡村用来浇地的土河地皮都硬,水深差不多能没过腰。

爷爷拿着竹筛和黑鱼鲶鱼斗智斗勇,往往凭借经验和技巧,稍微来个出其不意,就把他们扣在河底,地皮又硬,他们没法往下钻,只能被降服。

偶尔也会捎带着几只小龙虾,在阳光下灼灼其华。

我们几个当然没办法下水,就蹲在岸上的阴影里玩弄着胡乱扑腾的被捕上岸的盆子里的鱼,柳絮纷飞,槐花香遍七里。

锦鲤和八戒显然也是没有见过这一物种,盆子太高,八戒根本够不着。

锦鲤满眼疑惑地从盆子里喝了几口水看着它们游动,偶尔黑鱼们静止了,锦鲤就在里面用鼻子吐泡泡,看到他们又陷入一阵骚乱才心安理得地在旁边坐下。

这或许和他当年在养鸡场任职时差点死掉的经历有关。

同桌和妹妹从小生活在城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接地气的名场面,惊叹不已,更没有见过爷爷赤手空拳擒鱼的本领,瞬间对爷爷仰慕不已。

更可爱的是把鱼带回家里,我们眼睁睁看着奶奶抓着鱼嘴刮鱼鳞,开膛破肚,对里面每个器官都娓娓道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把肠子都掏空了之后黑鱼还能腾空跳跃,奶奶拾起一块砖头,漫不经心地说:“野生的这鱼就是耐活。”

直到将近一个小时后,奶奶用开水烫鱼的时候,黑鱼还回光返照地扎了一个猛子。

我们当然是一脸诧异,惊异于这顽强的生命力。

奶奶自然是见惯不怪,缓缓地说:“你们这群小年轻都没见过这个了,当年养鸭子杀鸭子的时候,把头砍了下半身还一边冒血一边呼呼地跑上两三分钟哩!”

妹妹听到这个的时候总会心疼得抱起他的八戒抚摸上两下。

偶尔爷爷奶奶也会跟我们在吃晚饭的午后,拿出个马扎坐在榕树下。

爷爷讲讲那个时代发生在他身上的运尸体睡棺材做守夜人的江湖绝唱,奶奶会讲一讲身边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简单纯粹从一而终的爱情。

奶奶大字不识一个,但绘声绘色。

直到傍晚的风窜到我们怀里,橘子味的晚霞送走西瓜味的夕阳。

我们匆匆忙忙地扒碗饭,风卷残云。

洗个澡换上件干净衣服。

去北湖逛一逛,锦鲤和八戒天生会游泳,他们俩总会在那里泡上一会儿。

锦鲤的狗刨无比正宗,他们两个在里面打着水仗,相映成趣。

我们在亭子里闲坐,等到夕阳完全坠落,我们吆喝一声,他们两个懂事地上岸。借着旁边便利店的吹风机吹干他们的毛发,就去繁华的市中心广场瞎逛。

有遛狗的中年人被狗拽着疾驰而过。

有放风筝的小孩抿着嘴唇大喊大叫。

有逗鸟的老年人哼着小调唱太平歌词。

小妹让我抱着八戒,一下窜进地摊中消失不见,不一会儿又窜出来拿着一个玩具铁耙子给八戒说:“八戒,看,你的武器来啦!”

八戒一脸无奈地扒拉开这个耙子,猪叫两下。

哪来的耙子?与我有关?

八戒不需要武器,她的武器就是锦鲤。

我们买一堆垃圾食品,她谨慎的说:“这些东西吃多了会变傻的。”

然后在我们不在意的时候塞嘴里一大把,自言自语道:“三加二等于六,没变傻继续吃嘿嘿嘿~”

我的另外两个同龄的男发小有时下班之余也和我们一块打牌飞行棋大富翁。

他们虽然初中就辍学,但是心底还是很纯朴善良,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们对我们这些上过高中即将要上大学的人一直很仰慕,每次都拿着一种很谦恭地态度小心翼翼地跟我们说话。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可人是一种很贱的东西,当他们经常对你这样时,你不面就会徒生一些自傲的情绪,即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自己的骄傲居然不是源于根植于自身的力量,而是源于别人的对自己的看法,这的确很可笑。

他们也很喜欢小妹,偶尔给小妹买来一些小玩意和吃的,小妹在我们家待得这段时间肥了一圈,当然小孩子越肥越可爱,但是不是以后减不下肥来了要怪我们这就不知道了。

我们的爱从他的体重上就可以一目了然。

他们老是在这里白吃白住当然不会心安理得,没有人会永远地活在一个乌托邦里。

我的爸妈和发小的爸妈开始的时候当然会悄眯的问这是什么情况。

我当然觉得再瞒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就全盘地交代。

老妈就会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猜到了。”

讳莫如深,没有了下文。

只有锦鲤和八戒每天心安理得地闲逛。

锦鲤以往每天百无聊赖地去马路牙子上吓唬那些处世未深的小孩子,那群小孩子看到它跑来丢掉迷你自行车撒腿就往家里窜,边窜边大喊,妈妈妈妈,回到家把门锁死的那一刻,死里逃生不禁潸然泪下。

锦鲤看到这幅场景一幅狗脸笑开了花。

他妈的他倒是笑得灿烂,但是惹了事我得给他擦屁股。

人家的孩子家长提着鼻涕邋遢的孩子找上门来,我就得低声撒气地给人家道歉,声称没教育好锦鲤,一定用心教育。

直到八戒来了之后,他每天带八戒四处闲逛,再也不招惹其他的狗或者孩子。

记得八戒来的时候,锦鲤就带八戒参观了他的小屋,并用嘴在棉花堆里叨出了一个小窝,自此八戒就永久性地每到晚上就睡在那堆棉花窝里。

更为神奇的是,锦鲤还教会八戒撒尿拉屎都要在石榴树下解决,这样就不会被挨骂。

他们两个虽然物种不同,但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动物通用的语言,把很多事情毫无疏漏毫无歧义地表达。

某一天八戒吃了午饭仍然过来用鼻子拱小妹的脚踝。

小妹很奇怪,我问怎么了,她说:“一般八戒只有在饭点饿了的时候才拱我,她吃饭没够,吃多了就撑大了,我一般就为他这么一小碗,她也知道什么意思吃完就睡,为什么今天吃完了还要,我看着也没长大多少啊。”

后来我们才知道,是锦鲤没吃饱,八戒把自己碗里的让给锦鲤,自己又进屋要饭吃。

这些神奇而且灵性的东西日复一日地发生。

我们早就应该司空见惯了。

直到有一天小妹拉我过去悄眯地说:“我想我爸妈了。”

某天晚上,小妹睡了之后,我把同桌叫到屋顶。

凉风习习,狸猫翻墙,如杂技般杂耍。

黑猫宝蓝的眼睛在屋顶翻腾,仿佛星星的坠落,带着光。

我悄眯地问同桌:“以后让她住在她的爷爷奶奶家是不是好一点?”

她摇摇头说:“更别提了,那俩还没我爸妈对他好,每次回去都不管饭,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见我诧异,他接着说:

“他们比较封建,还处于重男轻女的古代思想没过度过来。

我爸妈生了我之后他们对我的态度还算不错,后来他们撺掇着我爸妈非要生一个儿子,还说养儿防老,养女嫁出去光给别人养老,嫁出去像泼水,连个声响都没有。

妈的你说这不是放屁嘛,我怎么就不能养老了,我是比你们男的少个胳膊还是少条腿啊,我又不是白眼狼。

他们说,他们算卦算过了,大几率是个男孩,生个女孩就是不祥之兆,到时候万一是个女孩还要过去花钱免灾。

你说这一看不就是算命的骗人的伎俩嘛,拿本书随便一翻再把手相一看就知道孙子孙女的事啦?傻子都知道是假的,傻子都不会信,他们居然信!

然后生下来了我妹妹,我爷爷奶奶看到之后脸都绿了,居然还商量着要把孩子悄悄地送给别人家去,我爸妈好说歹说才留住了。

后来呢,他们非要逼着我爸妈再生一胎,他们倒是不怕,我爷爷奶奶生了五个孩子,他们倒是把这件事情看得云淡风轻,但是我妈生我们俩的时候可都是剖腹产,哪能为了一个儿子的执念再生。

我奶奶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我爸妈好,我爸不忍心,到现在也没生第三胎,现在估计想生也生不了了,俩人都打成那样了。

然后他们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连我姥姥姥爷都怒了,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不相往来了。

他们过年的时候都不让我爸妈进门。

估计我爸也是慢慢地被这种情绪糟蹋的!”

她又愤愤地骂道:“我就纳闷了,芝麻大小的事也能够闹成那样,这都不是简单的两代人三代人之间有代沟的事情,这根本就是迂腐嘛。真他妈的!!!”

然后把房屋上的瓦砾踹得乱响。

我摸摸她的头说:“确实,我也看不懂。”

我说:“没事,有我呢。”

可当时的我确实也就会说这些看似有用自以为能安慰到别人的屁话了,十八岁的我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有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俩相视叹气,沉默地如同熟睡的小妹。

我忽然想起《穆斯林的葬礼》里说的:

“我的父母都是弱者,相互发泄是弱者对待不幸的唯一手段。”

在那一刻,我发觉整个世界都是弱者。

6.一站又一站

后来无可避免地高考成绩出来,马不停蹄地一站又一站的旅途。

就像高三做的《必刷题》背面的那段文字:

“高考,无非就是很多人同时做同一份试卷,然后决定去哪一座城市。

最终发现,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对的人。

而对的每一道题,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

总结起来就是,每一道题的对错以及以后每一个人的遇见,甚至以后每一段人生的走向,阴差阳错居多,我们能控制的东西实在太少。

我的成绩和往常大差不差,让那些对我期盼已久但怕我这恶劣性格导致功亏一篑的老师松了一口气。

同桌的成绩的确是没以往好,她早就对了答案,也完全有心理预期。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松弛,她也不再想着要复读的事情了,毕竟她想快点毕业,然后自己撑起一片树荫。

至于发小的确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从来不谈恋爱,温柔可亲,努力上进的女人,把我们俩之间的分差缩小到了两位数。

不是我骄傲,这对她来说真的是前所未有。

她心里也确实乐开了花。

我再一次在文科榜上的第一位看到了翁鹿林的名字,这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反常规大神。

他的父母也应该松了一口气,我也早知道翁鹿林的性格,他在小打小闹中玩世不恭,在大是大非之前永远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我赶紧跟他通电话,他才告诉我高考时的确是和马戏团女孩“私奔”了,毕竟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和我预料到的完全一样。

他一时风光无两,不仅是我们学校文科状元,更是县和市的文科状元,照片登进报纸和今日头条,各种电动车山地车赞助的讲座邀请纷至沓来。

他早就已经很火了,只不过以前只是过程火,这次是结果火,这些我早已司空见惯。

我总是觉得他的命里是有这些东西的。

就是那种丢也丢不掉的那些东西。

我从高一和他上下铺就已经开始预料到自己的天花板,所以对这些事情处之坦然也不争不抢,很多事情也不是道理能说明白的。

我们把小妹送回了家里,毕竟她还要期末考试。

现在她也已经耽误了不少课程了。

我护送着她们回去,当时正是中午,她的父母下班,看见她激动地相拥。

如果单看这一场景,你的确打死也想象不到一个月前小妹背上的深深浅浅的伤疤是眼前她的亲生父母创作的。

八戒走后,锦鲤在家郁郁寡欢,显然也丧失了生活的斗志。

她再也不像从前挨家挨户地去调戏那些拴着链子的看门狗顺便抢一口他们盆里的剩菜剩饭,也在不像以前喂他一个烤红薯它连垫烤红薯的塑料袋都一口气吞下。

更看不见她威风凛凛地坐在十字路口像砸地鼠一样吓唬从家里出来的小孩子。

他常常躺在自己的小屋里搂着八戒的耙子一遍一遍地舔,连耙子银色的光泽都变成了原来的古铜色。

偶尔会叼着耙子喘着粗气过来拱我,就像八戒饿了拱小妹一样。

人类到处都是生离死别,我又有什么资格可怜他呢?

每当他把我拱急了,我就骂他:“妈的别拱了,老子也想呀,你拱我有什么用呢!”

锦鲤当然听不懂我说的什么,但是他通人性,知道我生气了。

于是灰头土脸蔫蔫地委屈地缩在了一个角落里,把头摊在爪子上,呆滞的眼神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这个暑假,我再也没有了暑假作业,一切显得百无聊赖。

没有了周围的损友和同桌,生活一下子变得冷清。

仿佛有什么事情一下子坠落,空荡了整颗心。

我无事可做,整日躺在床上为各种游戏和短视频奴役,不知不觉浪费了大段大段的时间,还总觉得懊悔不安。

心里升腾起一阵阵单纯的难过,像是提前知道了自己死讯般的不安又无奈。

我不得不制定一些计划,比如:健身,练吉他,练球,旅游……

可我再也不能回到高三时候六点起床十二点睡觉的狂热心境。

我早已不能安安静静心态平和不浮躁地去做任何一件事情了,我陷入在越睡越困,越困越睡的死循环里无法逃脱,我陷入在身体空虚无力心灵也空空荡荡的交相辉映里。

像是吃了十二年的饭,突然有个声音告诉你,你不用再到这个点就吃饭了,你彻底地吃饱了。

尽管每到饭点的时候我真的饱了,可看着满桌的空当,看着空闲的碗筷,看着还没吃饱的在饭桌上的孩子,似乎一切都变了滋味。

高考前的夏天也是这个夏天。

高考后的夏天也是这个夏天。

可是仅仅隔了一个高考而已。

再严谨一点只是隔了那两天而已。

可是为什么,像是隔了一整个时间的银河。

像是间隔了亏欠太久的无奈和无力。

我们在填完志愿然后榜单公布后又聚了一次。

填志愿的时候我让同桌前面好几个志愿都填的和我填的第一个十拿九稳的学校一样的城市,这样虽然看在近几年的分数线上我和同桌都亏上好几分,也没有冲一冲自己可能的高校,但是彼此也都有一个照应。

我倒是一直担心她报的那几个学校会考不上。

填完志愿让她发了好几遍图片,反复确认在服从调剂那里打勾,千万不能因为小的失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一直没有担心我,我也没有担心我。

可事实就是这么戏谑,问题到最后却出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年的山东高考政策有变,又或者考试的题目太容易,总之问题实实在在地出在了我的身上,那一年山东省报我报的那个学校的人奇多,最后我风险的压线和别人比语数外的成绩,然后第一志愿被落选。

差一分和差十分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一天同桌几乎炸裂地告诉我咱们又能在一个城市了,然后在地图上搜两个学校距离的位置,用单车需要多长时间到达。

当时的我鼻头酸了很久,不敢说话。

再次聚首是在一个花园,我们买好帐篷吃的喝的进行一场庆祝式的野餐。

那一天并没有遗忘的快乐和活跃,我们一直吃着零食,不知道说些什么,甚至不敢眼神相碰,以免产生一种更深刻的尴尬。

我甚至一下都想象不到:

就在前不久

在烈日曝晒的黑板面前

老师的粉笔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

窗外有足球射门的欢呼声

榕树上的知了叫着夏天

我们两个是如何在这样一个不能言说的夏天里打闹玩笑,无话不谈,互相吐露心事。我们是如何再这样一个一生一次的夏天里亲密无间,心安理得地进行身体接触毫不紧张和不自在。

只有锦鲤和八戒在阳光下肆意的奔跑,他们颇有那种老友重聚的感觉,就像是高中时期一个暑假没见的上下铺一样。

八戒在地上打滚,锦鲤伸着长舌头去舔八戒柔软的肚皮,尾巴摇地几乎疯狂。

我却从这幅美好里看见的都是伤痛。

我却在他们这次相聚里看到的都是离别的样子。

我却在锦鲤开心地跳跃里看到了他在家中郁郁寡欢的病态。

从那一刻起我发现自己不一样了,好像被类似一种叫成长的东西裹挟地动弹不了,我一煞那间觉得所有的快乐和相聚似乎都是为了更大的悲伤和离散:

我问小妹:“你爸妈最近还打架吗?”

同桌截住我说:“我在家,她们不敢打妹妹小妹。”

然后我们就又陷入了一个很大很大沉默,如同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

就好像我们开口必须要说一些有用的正事,而不能说一些插科打诨的玩笑的废话了。

那天晚上月亮奇大,照亮四野的黑暗,蝙蝠猫头鹰都无处可逃。

月光照进来,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子里杂七杂八漫无边际地想,后来我起身走到同桌的门前,他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走了出来。

像极了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中的场景:

我心有灵犀地笑着给他背: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她笑笑,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十点,所有的老头老太太都打道回府,打麻将的也都散了,街边的广场舞大妈们也都摇着蒲扇回家了。

她说:“出去走走?”

我说:“走。”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到不远处的公园,没人说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终于走到一个亭子下面弯曲的小道,被树荫遮蔽的小路,路灯下的座椅就像是舞台上歌手演唱时镁光灯聚焦的那个点。

我说:“往哪走,在这儿坐会儿吧。”

她有心事地点点头。

坐定后,她说:“明天我和小妹就回去吧!”

我说:“回去干什么,志愿都填完了,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在这里咱们一块玩不快乐嘛?”

我又开玩笑地补充道:“和我在一块不快乐嘛哈哈哈?!”

她说:“快乐呀。”

然后他又补充道:“但是早晚要回去的。”

然后我们又掉入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沉默里。

然后她看着我。

然后我们两个对视。

她忽然身体侧过来,把嘴贴到我的嘴前。

她穿着超短的牛仔短裙,白色的长筒袜,蓝色的匡威,宽松的T恤,拉直的柔顺的长发,美丽且性感。

白色的路灯自上而下把她打亮,像是天使的光。

她的头发发亮,她的皮肤发亮,她的眼睛也发凉。

我从错愕瞬间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但是我没有闪开。

她好像等我闪开,或者等我的回应。

她的一只手臂撑在座椅上,修长的腿一条弯曲进座椅下面,一条贴在我在两条腿前,她像毕业前和我开玩笑的那样,笑眯眯地问:“你怎么不躲开?”

然后吻湿了我。

然后她几乎要哭出来地在我耳边很轻很轻地说:“我的青春结束了,因为你。”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我确信只有我能听到。

然后她径直地回去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我坐在那里怔住了很久才想明白或者猜测我和她之间大概是这样一种关系:

我不爱她,但是对她很好,我以为她也不爱我。

她觉得我对她很好是因为爱她,她爱我,但现在知道我不爱她。

我坐在那个路灯下想了很久。

那个昏黄的灯光真的很适合思考,柔软至极,将我包围,又逐渐将我碾碎。

我忽然想起在高考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在做语文试卷的时候的阅读理解里,看到过木心在《哥伦比亚的倒影》里写的《童年随之而去》——

当时我只觉得文人就是矫情,一个大男人因为一个碗不小心掉进了海里都能引发这么大的思考,不是故作姿态和敏感矫情是什么呢,真是装。

忽然一下子恍然,然后翻开了那些卷子,找到了这篇文章:

我站起来,可以泼得远些——一脱手,碗飞掉了!

那碗在急旋中平平着水,像一片断梗的小荷叶,浮着,氽着,向船后渐远渐远……

望着望不见的东西——醒不过来了。

对母亲怎说……那船夫。

母亲出舱来,端着一碟印糕艾饺。

我告诉了她。

“有人会捞得的,就是沉了,将来有人会捞起来的。只要不碎就好——吃吧,不要想了,吃完了进舱来喝热茶……这种事以后多着呢。”

最后一句很轻很轻,什么意思?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一生中,确实多的是这种事,比越窑的夗,珍贵百倍千倍万倍的物和人,都已一一脱手而去,有的甚至是碎了的。

那时,那浮氽的夗,随之而去的是我的童年。

最后一个阅读理解题目是这样的:

”有人会捞得的,就是沉了,将来有人会捞起来的,只要不碎就好—吃吧,不要想了,吃完了进舱来喝热茶……这种事以后多着呢。”“最后一句很轻很轻,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呢?(6分)【答案】①母亲的话含意丰富:美好的东西要珍惜,但未必要占有;即使失去,也要以平常心对待。(3分)②母亲的话是深谙世事的感喟,这句很轻很轻的话,影响了“我”的一生。(3分)

【解析】“这种事以后多着呢”,生活中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会远离我们或者被毁灭。这句话中包含对人生中那些远离甚至已毁灭了的美好的物和人的珍惜。“最后一句很轻很轻”是说这句虽然听起来很轻,但分量很重,影响了“我”的一生。

【考点】:体会重要语句的丰富含意,品味精彩的语言表达艺术。能力层级为鉴赏评价D。

抛去那些标准答案不讲,但我真的在这篇阅读理解里理解了这篇阅读。

至少不会把他认为成一种文人的自我矫情。

这句话很轻很轻,轻的像她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出那句话,轻地像她对我几乎听不见地说出的那句话,轻地让我足以听见她的心碎和心跳声。

年就真成为了我们口中的“高考那一年”

还记得那一年高考前

12月24号里你的手里是否捧着苹果

12月31号的晚上你是挽着谁的手,度过高中的最后一次跨年

1月1号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元旦

2月14号高中的最后一个情人节,

3月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吧开始滚动的模拟考试每一张试卷的分数都是在刺痛着我们的视觉神经百日誓师大会上的你吼得声嘶力竭

4月份的一个清明小长假给你的高中时代开启了倒计时

5月1号的劳动节有一个小长假5月底开始了三模

6月6号的晚上你翻来覆去了多久才能睡着

6月7号的你坐在考场上奋笔疾书

6月8号的下午五点高考结束了,你的高中时代也就结束了

直到这时你才会发现原来这就是高三啊原来我们最辛苦最难熬的这一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即使我们在舍不得我们也要说再见了

时间似流水,在催促我们逐渐长大

即使我们对高中再多怀念也回不去了

那时,我们还记得各种复杂的数学公式,语文古诗,还有那头痛的英语单词

还记得让人头痛的物理公式与解题方法

更有那蕴含复杂变化的化学公式还记不记得我们下课一起去厕所一起去买零食

记不记得我们互相带饭周末开黑写不完作业的罚站

记不记得宿管大爷让我们早睡的话

记不记得高考成绩揭晓的晚上我们是样的颤抖着接电话

最恨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进班

那时候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地有希望

好像只要我努力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容易就能改变

我忽然想起就在前不久,同桌像个傻子一样附和着那个咒语一般的广播:“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每当他说完这句话,我们俩都不约而同的相视大笑。

说实话这并不好笑,如果你现在问我为什么会笑,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即使你当时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出理由。

可我就是想笑,看着她就想笑。

这一年,抖音的爆红,直接影响了华语乐坛。

到处可以听见于文文的《体面》和袁娅维的《说散就散》,可以听见胡66的《空空如也》,听到烟把儿乐队的《纸短情长》,听到广东雨神的《广东爱情故事》,听到《学猫叫》,听到《卡路里》。

这一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金庸老爷子逝世,享年94岁。相差不到十几天,“漫威之父”的斯坦·李于美国在洛杉矶去世,享年95岁。也许是上帝和我们一样,既喜欢中式的侠骨柔情,又喜欢美式的能力超凡。他们暂时离去了,但宇宙永存。

我当时以为还有数不清的夏天等着我。

这些夏天可以成为我的保护色和城堡,可以武装我,可以治愈我。

我以为只要有夏天,我就有烧不尽的生命力。

只要有夏天,我的生活就有着不可收割的劲头和精力。

可是我唯一没想到的是,我依赖的夏天最后去保护了别人。

只是因为他觉得我不再年轻,完全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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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对18年或者18岁那年的夏天说什么?

你18年或者18岁那年的夏天陪伴你的人是谁?

甜甜的事,刺激的事,和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么?

最快乐的事和最难过的事是什么?

如果能再回到那年夏天,你最想做哪些事?